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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道

没有法律保障人的权利,却要求人在道德上不缺失,这是要求圣人,而非要求凡人的。

纪昀在《阅微草堂笔记》里假别人之口说:“理学家责人无已时。以圣人之规,度量无知小儿女。”宗萨仁波切说过一句话也让我暗赞:“I do not know what to say, for I am not in their shoes.”

有些事我永远不会做。但如果有人被迫无奈,一错再错地做了,特别是有些“错”非其能自主选择,我还是能懂得他们的心情。天底下有些事,是只能深夜里咬着被子角哭给自己听的。

边看边想

颐和园春雪,2010年

昨天看到一则,某人贴了萨迦法王在候机厅里接见弟子的一组照片。评论里有人随喜赞叹po主“拜见法王的功德”,po主回复:“我可不是去拜见的,我是法王的弟子。” 宗萨仁波切在《Almost Buddhist》里说:“自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来壮大自己,包括本是设计来摧毁“自我”的导师。

鸠摩罗什译的金刚经有不少版本。我抄写金刚经时,把手里有的版本对照一遍,凡有不同的,采用字多者。只有一处例外,这个版本的“若非有想、若非无想”,其校勘记录里也写:原句是“若非有想、非无想”,“若”字是新版校勘时加上去的。其实这个字加错了。“非有想非无想”整个是一个词,不可拆分。

“若非有想、若非无想”

“若非有想、若非无想”

“若非有想、若非无想”的校勘注释透露的真相

“若非有想、若非无想”的校勘注释透露的真相

从此,因果上说,众生诽谤你,对他们自己很不好;从此,修行上说,众生诽谤你,你也只能忍着了。向耶因诺沃学习吧:他经历了“文革”、“你懂的”,每次都不起心念,还说要让跟他结孽缘的众生也得解脱。时刻和耶因诺沃相应,不对众生生气,也不由着他们作(第一声)。行为处事和佛菩萨一样,心底里不把自己当众生,就是佛慢。这个要有,可以有,必须有。

城墙总是垮塌,可以怪风雨,也可以怪白蚁。风雨是老天爷赏的,我们无可奈何,但白蚁总是有办法治的。

痛苦像虚空一样,无处不在,不是靠逃能逃得掉的。觉境也像虚空一样,无处不在,不是靠追能追得到的。

办了一下午事,回家前,天阴沉沉地、半下不下地滴滴点点,刚进家门,雨大了些,心里暗爽道:老天真给面儿啊。爽没多久,又发现背包里一直装着把伞,成就感登时烟消云散了。

最近和一个朋友聊天,他在捐助@微公益提到的患白血病的孩子们,做得越来越苦恼。每次他捐助后,他的名字会列在那个捐助项目下。是的,可以理解这是一种帐目公开,但结果是他登时会收到一大群@或者直接找上门来的伸手评论。建议微公益把昵称隐去,只罗列此人的微博数字代码(并隐藏至少两位)。

后来我有点闲钱了,开了个头,初步体会到了这种心理压力。起初我认为微公益禁止这种伸手求助,后来看看他们的官网,他们是把到处艾特人写在给求助人的攻略里的。既然他们没有排队机制而是鼓励人伸手乱跑,那我也承认现状,有多少钱办多少事,谁先伸手就先给谁吧。也别讨厌伸手上门的人,毕竟自己没钱无非是不捐,他们没钱就会死人的。

也呼吁白血病孩子的家长们,你们的难处和急迫心情大家理解,但请不要逼迫人行善。相比之下,你们毕竟都已经都被微公益认证为真,总会有人照料到孩子们,算是很幸运的了。请不要再主动出击,把本来收入不高的善良人们吓得不敢再碰公益。

王贾停车场

王贾停车场

王贾停车场

成都北郊的王贾停车场,大车云集,古楼壁立,一定是各路好汉藏龙卧虎之地。

重点是,这里的9栋21号,有直达喇荣五明汉商店门口的货运。好大好大的运件,在这里运都是妥妥的便宜方便。老板娘是藏汉混血,姓杨,叫杨金花。接电话时有时显得心不在焉,通常是她家小女儿睡醒哭起来了。

老板娘说,做货运好辛苦啊,可是门措上师表扬过她,鼓励她“再做两年嘛”,她就只好咬牙坚持下去。

宽恕

复旦大学投毒案受害者黄洋的母亲 图片来自网络

复旦大学投毒案受害者黄洋的母亲
图片来自网络

有感于复旦学生写信给上海高院,为投毒者林森浩求情免于死罪一事,我想起《阅微草堂笔记》卷九的这样一则:

余某者,老于幕府,司刑名四十余年。后卧病濒危,灯前月下,恍惚似有鬼为厉者。余某慨然曰:“吾存心忠厚,誓不敢妄杀一人,此鬼胡为乎来耶?”夜梦数人浴血立,曰:“君知刻酷之积怨,不知忠厚亦能积怨也。夫茕茕孱弱,惨被人戕,就死之时,楚毒万状,孤魂饮泣,衔恨九泉,惟望强暴就诛,一申积愤。而君但见生者之可悯,不见死者之可悲,刀笔舞文,曲相开脱。遂使凶残漏网,白骨沈冤。君试设身处地:如君无罪无辜,受人屠割,魂魄有知,旁观谳是狱者改重伤为轻,改多伤为少,改理曲为理知,改有心为无心,使君切齿之仇,纵容脱械,仍纵横于人世,君感乎怨乎?不是之思,而诩诩以纵恶为阴功。彼枉死者,不仇君而仇谁乎?”余某惶怖而寤,以所梦备告其子,回手自挝曰:“吾所见左矣!吾所见左矣!”就枕未安而殁。

复旦学生寄至上海高院的《声明书》

复旦学生寄至上海高院的《声明书》

这里我着重标了两句。纪昀原文中的“就死之时,楚毒万状”,基本上精准描述黄洋最后的日子。而“但见生者之可悯,不见死者之可悲”,也殆与写信请愿的复旦学生相类。

鲁迅的遗嘱共有七条,最后一条是万勿接近“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

“宽恕”当然高尚,但须受害者或苦主亲自宽恕,方为有效。世上所有主张慈悲宽容的宗教,也只有可代他人忏悔的法门,未闻凡人可代为宽恕的。

 

 

跑跑船长

范美忠韩国船长不是一回事。范美忠跑出教室,和教室会不会塌、塌成什么样,没有因果关系;韩国船长弃船,和船会不会翻、翻得有多快,也许有因果关系。至于范美忠的道德话题么,不讨论,人心不易改变,讨论无用。

@头条新闻:【范美忠:生存能力教育很重要】汶川地震中,先于学生逃生的老师范美忠谈起韩国沉船事故,称:1、不可以对逃生船长道德审判;2、自杀副校长遗书称承担所有责任,这话非理性。3、媒体叫我“跑跑”,我会很反感。4、准备辞职去别校,近年这里的学生不爱学习,课都很难正常上。

你为什么吃素?

央迈勇日出

你为什么吃素?

如果这句话来自你的家人或亲密朋友,他们是担心你营养不良,请感谢他们。

在别的多数语境下,这句话不是简单的疑问句,这是进攻前的冲锋号。

尊重你的人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问你话的人并非认真地想知道答案,他们只是看你与众不同,想打量打量你。

你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医生说我有痛风前兆,严禁吃肉”,大家立刻就会笑逐颜开,表示充分理解。

而如果你涉及到精神层面的东西,比如“不杀生”,大家就开始反感了,必须让你窘一下。

他们有很多得心应手的辩论工具。

宠物和肉畜没有明确界线,每回玉林狗肉节,面对“你保护猫狗,为啥吃猪牛羊?”吃肉的都节节败退。

动物和植物都有生物的共性,所以“你吃植物不也是杀生吗?”连吃素的也张口结舌。

你心里明白“杀生”的“生”和生物学的“生命”是不同的概念,可你没法三言两语说清楚。

而且他们不想听。

万一他们真听了,也明白了,却挖空心思反驳你,顺便再骂两句,你会后悔还不如不说。

你也没法跟他们说“植物没有对痛苦的感知”。

你又不是植物,怎么知道植物没感知?

最新发现说有些植物有感知哎。

欺负人家没感知,你就吃人家,比吃有感知的还坏。

还好你也是久经沙场了,充分了解他们的思路。

所以你才不会说“不杀生”,你心里的净土,不要让人随意踏。

你也不说看起来高大上的“爱护生命”,这个词的练门是明摆着的。

一旦说“爱护生命”,就什么都不能吃了。

要么忍耻偷生,要么饿死完贞。

你不慌不忙,神定气闲,吐出无懈可击的八个字:

爱护动物,节约植物。

虽然他们猛翻白眼,但整个世界真的清静了。

随想杂谈

主张宽容的人和主张报复的人辩论,一定是主张报复的人在言词上“获胜”,如果他们都笃信自己观点的话,那么主张宽容的人没法做到有一句还一句。好处是最后双方都打心眼里认为自己赢了,皆大欢喜。

有效的拒绝,是正面直接的拒绝,不给对方好奇追问的、或者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礼貌的拒绝,是表示“我能理解你这样推荐的好意”。两个合起来,大约就是这样的句子:“养只猫么?啊,不了,谢谢,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像你一样喜欢猫。”

多年前曾觉得南方系媒体有内容、敢说,看久了发现(他们触网后更明显),他们跟太阳花区别不大。和北方系媒体相比:北方系睁眼说瞎话,南方系闭眼说梦话。

曾经有小道消息称李敖和柏杨夫人有一腿,李敖回应道:可以怀疑我的道德,但不要怀疑我的审美。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侧面回应对于这种捕风捉影、越辩越黑的小道消息很有用。而对于(理论上应该)有帐本的慈善基金管理,直接公开帐目就是。当事人应该正面回应,侧面调侃由台下的拥趸来做,才是有效的公关。

抄经快递的包装材料时问多少钱,一个人正要答,老板一扬手,他不说话了,老板说,十块。其实我已经问过前面一家了,那家报四块八,只是不乐意费劲帮我锯成十段而已。我也不想拆穿他了,多出来五块就算锯十段的手工费吧,穷人何苦为难穷人。

我对挑拨离间的人耐受力较高,他们目的明确,表达合理,执行有效。反倒是被挑拨动了的人,尤其是起初还是很不错的朋友的,才是我眼里的烂人。

莫淘垃圾。垃圾一直是垃圾,但自己会臭的。

关于儿童在香港街头嘘嘘被摄像事件

一、父母已经做了能想得到的所有努力,并且使用了尿不湿避免孩子直接尿在大街上,可以理解。
二、之所以说“能想得到的”,是还可以再细想:可以和厕所排队的人商量,或找个更隐蔽的场所。
三、旅行前事先预习一下如何对付港灿,会很有帮助。
四、野鸡网和闾丘露薇是个渣渣。

对人名的偏见有时能影响一个人的阅读领域。我从来不读张爱玲,因为这个名字太丑了。同样,我也基本不看闾丘露薇的言论,也不关注她,除非是别人转的撞到我眼里来,究其原因,好像是她的名字太像卫生巾的商标了。

“求知欲强”和“阅读不耐”同时表现在同一人身上,他够得着的人就成了杯具。

对于科研,最打击的话是“这不对”;对于科普,最打击的话是“听不懂、不爱听”。弄错了工作重点,窝火事件就发生了。

很不喜“毕竟他还是个孩子”这种句式。如果孩子运动技能生疏,当然可以再给机会,如果是后天的心智不全甚至恶棍就必须严厉对待。至于“如果是你的孩子你还这么说吗”,这种假设型问题本身毫无意义,即使有意义,作为自己的娃,当然希望他板子挨轻些别打残,可这不妨碍对“他做的事很混蛋”的事实认定。

同一段话,我读出来是这个意思,你读出来是那个意思,这很正常。但我说的是“我没读出来你说的那个意思。”这是事实。你说的是“你怎么随便改别人的意思?”这是攻击。如果你邀人来讨论,又不想听不同的声音,以后就别讨论了。

猴子和猴子

电影《Outbreak》(恐怖地带)里出现的卷尾猴

电影《Outbreak》(恐怖地带)里出现的卷尾猴

达斯汀·霍夫曼演过一个取材埃博拉病毒马尔堡病毒的片子《Outbreak》(中译“恐怖地带”),电影说一只携带了病毒的猴子被从非洲扎伊尔偷运到了美国,造成了病毒的大爆发。喏,就是题图上这只猴子。

我看着这只猴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查了查资料发现,它是中美洲土著的白头卷尾猴(Cebus capucinus),不是非洲的物种。这部电影也许是出于节约成本、或者保护演员安全(万一真被非洲猴子挠伤就神作了)的需要,从美国当地动物园或马戏团借了一只猴子,可它朝两边开的宽鼻子却透露了它的来历(本地人冒充老外被打事件嗯)。

关于这部电影,维基百科英文版介绍道:

… One of the host animals, a white-headed capuchin monkey named Betsy, is illegally brought to the United States.

这个介绍也证实了物种是白头卷尾猴,虽然并没有意识到它真的不是“one of the host animals”。

狒狒

狒狒

借此机会延伸学习一下:猴子和猴子还不一样,而且很不一样。美洲大陆上的土著猴,虽然也叫“猴”,生物分类上却叫“阔鼻小目”或“新世界猴”(美洲是新大陆/新世界)。它们的鼻腔阔大,鼻孔是向两边开的。

和阔鼻小目相对的是“狭鼻小目”,包括其它大陆上的土著猴(旧世界猴)、猿、和我们人类,两个鼻孔开口方向平行。右图是在北京动物园拍的狒狒(旧世界猴),底图为在北京动物园拍到的白额卷尾猴,把它们的鼻子和题图上的白头卷尾猴对照一下,就明白“阔鼻”和“狭鼻”的区别了。

“Jack the Monkey” 图片来源《加勒比海盗》官网

“Jack the Monkey”
来源《加勒比海盗》官网

《加勒比海盗》黑珍珠号上巴博萨船长的那只猴子(右)就是底图的这种,白额卷尾猴(Cebus albifrons),鼻孔朝两边开的新世界猴。看来“加勒比海盗”确实是活跃在加勒比海地区的。 😀

猴总科这个词,仅指旧世界猴。旧世界猴和新世界猴分道扬镳之后,才从旧世界猴里分化出,进而从猿分化出了人。

学习猴子的知识时,注意到最新的生物分类学设了灵长总目,下有啮齿目(豪猪、河狸、各种老鼠嗯)、兔形目(各种兔子)、树鼩目皮翼目灵长目(我们在这里)。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激动地哽咽了。

白额卷尾猴

白额卷尾猴

随想

仙乃日和玛尼堆

《金刚经》开头,须菩提提问,佛陀回答说:“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你好好听哪,善男子善女人,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某“大师”解释道:“佛陀说到‘如是’,指的就是‘当下’,一言未发,就已经把法说完了。可须菩提不懂,回答‘说吧,我听着呢’,佛陀只好说有文字之法。”我对此解释一直深怀疑虑,虽然它显得很高明的样子。这也怪汉语的时态模糊性,从字面上看,无法确定如来说的是“底下将要说的”还是“当下这个状态”。后来读孔兹的梵译英版,译文是“I will teach you…”这就确定无疑了,佛陀说的没那么故弄玄虚,某“大师”想得太多了。

我有什么资格定义别人的幸福呢。

有时你想说点想法,因为你深知世界上还有其他人,所以你谦虚地说:“我认为……”然后就有人很不满,批评道:“满口我我我的,就想着自己!”可见,你怎么做,和别人怎么看你没什么关系。

可能很多人都被同门师兄批评过“你分别念真重”,可什么是分别念?凡非第一念,就是分别念。而第一念是“法身”,剩下可意会言传的那部分(一切你能想的做的),就都是分别念。所以师兄这么批评,并不表示你分别念比别人重,或刚才格外重,而是:一、她不懂分别念的意思。二、她的分别念被你的惹恼了。

如果自认为是修行人,就不能只在佛堂里“回向一切众生”,出门到大马路上来,却对身边的众生报以白眼、詈以恶语。如果这样做,和标榜自己“为人民服务”的贪官们有何区别?

深信或熟知的东西、熟悉到“都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人不会把它成天挂嘴上。醒来就睁眼,出门就迈腿,不用当口诀背诵。只有新知的、不解的、嘴上认可却心里怀疑的,才要时不时说说,加深印象,或强迫自己接受。

学习:“安慰剂效应”,极大可能是做“安慰剂效应”实验的人陷入了“安慰剂效应”。当他认为安慰剂会产生“安慰剂效应”、并知道眼前的病人服用的是安慰剂时,他的诊断结果就倾向于“安慰剂效应”成立的结论。

科普群体的最大障碍,是“科普者”采用了“面对面”而不是“肩并肩”的姿态。面对面尚且无效,俯视更加不行。如果“科普工作者”陷入了“不说点高大上的学术专有词,没法吓到你们这帮贱民”的心态,这不等同于一刀拉了自己的小命根么。

善恶

xianuoduoji-7

“连好人都做不了,修行干什么?回家去吧!”噶玛巴一次如是说。世间八法虽然最终要抛弃,但如果以为抛弃一切世间的仁善正义就是境界高的修行,那是痴人说梦。

有些人喜欢说超脱的话:“善恶最终都是要抛弃的。”然后就开始坦然地一门心思做不仁义的事。也许他/她也知道这句话是真理,只是对他/她来说,作恶更加容易一些罢了。没看清这一点,还以为自己超越了善恶二元分别,已经在解脱的道路上遥遥领先,真是件可悲可悯的事。

先抛弃世间的恶再抛弃世间的善,大概可以开始修行了。先抛弃世间的善再抛弃世间的恶,呃,好像抛不掉。

有人喜欢未得谓得,未证谓证,别人生气叫起嗔心,自己生气叫示现愤怒相。别人心软叫执着,自己执着叫慈悲。别人说谎叫说谎,自己说谎叫善巧。自己指责别人叫批评,别人指责自己叫诽谤。我虽然对自己的寿命不太执着,却出于好奇很想再活个百八十年,看他/她是怎么成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