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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道孚到泸定

早晨拜别了上师,即乘南卓的摩托车下山。昨夜下了雪,此时尚有白茫茫的云雾在山间从容来去。 穿行于云雾之间,几疑已得大道。南卓只戴了一只手套,左手冰凉,僧衣又没有扣子,还好我在后座上可以伸手替他把前襟拽在一起,才不致吹个透心凉。 不知道他平时一个人下山是怎么捱过来的,修行人的坚忍力实在不易思量。到了道孚汽车站,正遇到从甘孜到成都的汽车进站,而且车上有且仅有一个座位了。 大喜,慌忙买票,票价一百七十,身上正好有两百块。

临行时,把玲珑寺秋吉尼玛仁波切赐的水晶供养给了南卓。

司机开车开得飞快,饶是甘孜州如此破烂的路也是疾驰如飞,车尾座位上两个小朋友都快颠得飞起来了。 下午两点,车颠到了新都桥。三点时,我终于走到折多山的云雾里了。

晚上六点半,车到了泸定,就不再往前走了,说天色将黑,今晚肯定翻不过二郎山。 住在长途车站开的运通宾馆里,住宿费二十五块,把身上剩下的三十块钱花得还剩五块了。

幸好在泸定还有一台农行的取款机,终于又可以挺胸凸肚地在街上走了。

从巴登家去瓦西扎噶

巴登好不容易在仁达乡找到一辆小车,送我们去道孚。

开车的是姐弟俩。他们说,本来是他们的父亲开这辆车的,今天他父亲上山供护法去了,就让他俩来。 还说,让他们千万别去瓦西扎格,那里路太烂,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 小武一听,就使劲地求他们,说到了道孚估计也没车,瓦西扎格那条路我们都很熟,开过去不会出问题的。

他们听了开始犹豫,这时我的电话响了,一瞧,是上师曲吉尼玛仁波切打来的。因为K.O.不在身边,我就请姐姐接电话。 她和仁波切说了一会儿,又和弟弟商量一阵,然后对我们说:我们送你们上大神山吧,就跟我爸说,我们去道孚亲戚家玩了。

下午四点半,我们终于开到鲜水河西岸的山路里了。 然而山路实在太陡,姐弟俩的小车开不上去,最后只好弃车步行。 小武要给姐弟俩四百块,说他们冒着挨骂的危险把我们送到这么远,实在太过意不去。 他们怎么也不肯收这么多,最后只拿了三百块,下山回去了。

小武和铄铄留在下车的地方看行李,派我到山里的村子里去找摩托车或者拖拉机。 我沿着溪水一路走上去,先遇到了一位骑马下山的老汉,他说,从这里到村里还有一个小时。 我一听眼前直发黑,想想沿原路回去也不可能有别的办法,只好咬牙接着往上走。 又走了十五分钟,又遇到两个骑摩托下来的村民,他们说,村子里已经有两位出家人开着摩托和拖拉机等着了。 村子也不远,十分钟就到。 虽然他们提供的路途远近的信息和那位老汉说的相去甚远,可我喜欢听,于是请他们捎个话给铄铄他们,接着往上走。

不久,就看到让波和路桑开着摩托下来了。我对他们说,小武和铄铄还在下面山里,他们就又骑着摩托回去了。 再过一会儿,我终于听到了拖拉机的突突声。

巴登家

巴登说,他的祖父原是汉人,姓黄。 民国的时候在湖南杀了人,逃到甘孜来,就在这里的山上安了家,还娶了当地的藏族人为妻,生了几个孩子。 他教了当地人许多农业和医药的知识,基本上化解了他们的敌意。 又备了一把枪,抗拒土匪的袭扰。 现在巴登父辈的四户人家还住着山上。

巴登说,山上还有一条地道,可惜现在不能领我们去看。 我们问为什么?他说,上了山,给他们看见了,肯定要留你们过夜,而且为了公平起见,每家都要留你们过一夜……

玲珑寺转山

今年是火狗年神山会,是玲珑寺神山的本命年,因此转绕玲珑神山等同于转绕所有神山。在玲珑寺转山六周,终于赶在新年前完成了今年的十三圈,圆了十三亿莲师真言的功德。最后一圈是和秋吉尼玛和邬金曲扎两位仁波切一起转的,极为殊胜。

日浴高原

从雅安到泸定方向的车穿越二郎山隧道之后,很快就会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从这里可以远远地看见大渡河。而真正让我记住这里的,是它动人的名字:日浴高原。确切地说,我还不是太清楚,“日浴高原”究竟是这个地方的名字呢,还是风景的名字,就像“云起黄山”一般。山谷里有一块高地,顶是平坦的,上面有几户人家,几块开垦过的田地。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哪怕一路行来云遮雾罩,到此也总是阳光醉人。记忆最深的一次,是2005年10月路过此地时,空中浓云密布,却开出一隙天光,不偏不倚地照射在那块高地上。

下午一点半到了道孚,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快过年了,车都歇在了家里。在大街上寻了许久,遇到一辆车,听说我们要进玲珑寺,开了个二百七十块的单程天价。给玲珑寺的管家巴登打电话,方知他已经回到山谷外的家了。他告诉我们用不着今晚进山,明早也不迟,因此找个车到他家就行了。三点钟,有一位司机问我们去不去炉霍方向,而且车费并不贵,二十块一个人。我们说,我们不到炉霍,在玉麦比村就下。他问:是不是到巴登家?——暗号对上了。晚上六点,我们到了“著名的巴登”家。

过期的老外也是老外

经过了四十个小时的折腾,火车终于在早晨六点钟晃到了成都。大家决定出站后先去售票处,看看能不能弄到回程票。 刚刚出站,就看到车站广场上搭了个临时的大棚,里面攒动着乌压压的人头,还未走近,就被嗡嗡嗡的声音笼罩住了。

我们从售票处出口进去侦查了一下,发现情况是这样的: 外面的大棚就是为买票人搭建的,从大棚到售票大厅共有五六个梯队,一个梯队放完了,下一个梯队补上。 每个梯队都有大群的警察看管,只许出不许进,想插队是不可能的。 我们站的地方不过是售票大厅第一梯队的外围,根本到不了他们排的那些售票窗口。 看那阵容,说不定他们午夜时分已经在此站队了。

铄铄和小武又转了一圈,仔细观察后,发现我们站的地方有两个面对特殊人群开放的售票窗口。 如果我们是大人代表、记者、军人、老外的话,可以排这两个窗口的队,两个队都很短。

他们还发现一个队里面有个老外和他的亚裔太太,就让我求求他们,看能不能让他们替我们带几张票。 售票窗口上面写了:每人限买三张票,如果他们每人买三张,就正好把我们四个人的票带全了。

于是我就去和那老外搭话,说我们刚刚乘火车到了成都,马上就得去甘孜,想买十天后的回程票,请他们帮个忙。

那高个子男人倒是很和善,一双褐色的眼睛看着我们,一个劲地点头。 不料他的亚裔太太发话了,她说:我理解你啊,可是我虽然能帮你们,却不能帮这里所有的人。 言下之意:对广场上的那些人不公平呐。于是那男人也只好说:抱歉,不行,祝你们好运。

看样子好像没办法了,我却不舍得离开这队伍,站在里面使劲想点子。这时铄铄拿了张纸过来,说: 小武让你只管对售票员说英语,就说证件没带,火车的车次都在上面写着呢。 我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看,是我在Keithley的工作便笺,上面还有美国的公司地址,心想,嗯,这样有点希望了。 于是摸出笔来,在上面装模做样地对车次和日期勾勾圈圈。

勾着勾着,忽然想起来,我的美国驾照还在钱包里搁着呢,拿它冒充老外就更逼真了。 虽然驾照过期一年了,不过总可以试一试。

摸着驾照,心想,在这紧要关头,念念喇嘛钦应该不过分吧。

又过一会儿,清理队伍的警察来了,他们沿着这两个队一个一个地查证件,看有没有草根妄图买大人们的票的。 他们是被一位气愤愤的大人代表喊来的,因为那位大人怀疑他被一个草根插了队。 事实证明他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人确实没有拿出什么吓人的证件来。 可是那人很壮,警察都揪不走,又不敢太使劲地揪。 也许是怕推搡之间伤着队伍里别的老爷们,也许是更怕这人是一位微服私访的老爷。 最后警察们只对他说了句“不看到证件,售票员不会卖给你票的。”就撤退了。 查到我时,我把那张驾照亮了亮,说:外国驾照。轻轻松松混了过去,信心大增。

考虑到每人只能买三张票,我问身后的小伙子,我们有四个人,我能搞定三张,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带一张。 他问我车次和日期,居然和他的一样,买起来毫不费力,于是欣然答应。

七点——窗口标明的售票时间——到了,售票窗口还是没开,两个售票员倒是坐在那里了,却在旁若无人地喝茶聊天。 不但我们,草根区的窗口也都没有开。又过了半小时,里面的人终于动了起来。 按机器电源,等机器启动,又仔细地擦拭了半晌终端屏幕,终于开始卖票了。 我暗暗地想,网上看到的黄牛党自述也许是真的,车站和黄牛是沆瀣一气的,这段时间应该是黄牛们的抢票时间。

排到我了,我把驾照亮了过去,那售票员不认识,问是什么东西,我说:美国驾照。 他说,我去问问哦。就问另一个窗口的售票员,那人也摇头,然后他就拿到后面去,和一个端着茶杯的女人撞上了。 他就问那女人,只见那女人瞟了一眼驾照,立刻果断地往我这个窗口伸手一指。售票员就回来了,清清嗓子,问我:

“哪一天什么车次?”……

很快四张票就都到手了,虽然和所料相同,硬卧没戏的,但是有座位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据铄铄事后分析,她一看到那女人果敢的手势,就料定事情成了。 那厮当然也不认识那张驾照,但是在下属面前,她怎么肯对着驾照琢磨五秒钟以上呢。 那岂不显得她眼界太浅、经验不丰?而且她肯定不会说这驾照不能用,否则万一确是有效证件,她岂不丢脸?

南京偶见

中午去狮子楼吃饭,然后沿街乱逛。走到药科大学门口时,忽听见身后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回头一瞧,一个穿蓝布衣服、五十来岁的小老头正在追两个军人装束的,一边追还一边喊“抢东西的!” 三个人很快消失在前面弯道的拐角后。

心想:嗯,这年头,假扮军人的还真多。

转过拐角,发现老爷子已经追到了那俩人,还抱着其中一位,唯恐他跑了,没被抱着的那一位正在气喘吁吁地打手机,似乎是在报警 (咦,看样子还不是假的)。群众们也纷纷开始组织围观。从围观人群外经过的时候,恰巧听到老爷子和被他抱着的那位军人的陈述。 大致意思是,老头的儿子在军队里出了事(也许是犯了事,七嘴八舌的没听清楚),这俩人把他儿子送回他家。 老头说:啊,我儿子出了事你们就不管啦?就把俩人扣在家里。这两位被关了九个小时后才瞅机会跑出来,不料又被追上了。

单凭两方说话,也不好分个是非曲直,我很疑惑的是另一件事:两个大兵怎么会被这么一位瘦小枯干的老头追上的?

圆圆的摊鸡蛋

在山上吃了三天的方便食品,决定今晚奖励自己一下,进西海饭店的馆子吃一顿。 在餐厅里坐定,要过菜单,定睛一瞧,大部分家常菜的价位是五十八块,最便宜的素菜也是二十八块,不禁心口暗暗发凉。 硬着头皮点了几个菜,忽然馋鸡蛋了,想:这玩艺应该不贵吧。再翻菜单,上面没有鸡蛋。

就低声问服务员:“能不能摊个鸡蛋呢?”她说:“可以。”
我问:“得多少银子呢?”她带着甜美的微笑说:“五十八块。”

我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呼之欲出。
好不容易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我含泪问她:“怎么鸡蛋这么贵啊?”
“不是鸡蛋贵。”她分辩道。又用手比划给我看:“你要的摊鸡蛋,是得把鸡蛋摊得圆圆的,对不对?……”

我终于没有吃到摊鸡蛋,因为我觉得把五十八块钱花在把鸡蛋摊得很圆上,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智力。

晴明黄山

上次来黄山的时节是盛夏,天气炎热,云都漂浮在头顶的天空,看不到云海。这次重游,虽然成云高度降低了不少,却因为是冬天,天干物燥,水汽根本不能形成云雾。黄山没有云,就失了含蓄的情致,所以,这里的“晴明”不是夸奖的意思。

淡季挤成旺季的黄山

上午十点左右,到了黄山云谷寺门口。买进山门票的时候,小武指着K.O.问售票员:他这个年龄可以买折扣票吧?售票员说可以,就撕了张折扣票给他。可是门口的检票员却不管K.O.那嫩嫩的小脸儿和弱弱的个子,要看他证件。小武硬着头皮掏K.O.家的户口本,我却知道那上面根本没有K.O.,而只有他的二十岁的哥哥和十三岁的妹妹。出人意料的是,检票员看了户口本之后,竟然放行,想必是他们把K.O.当成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了。

进北海宾馆一问,房价四百八十,比旺季还高得多。再到狮子林一看,铁将军把门。原来是一些酒店抢着淡季关门维护,一是省人力,二是为旺季作准备。而没歇的这些无良酒店就趁机哄抬房价,生生地把淡季挤成了旺季。

背着包牵着K.O.走到西海饭店,房价也是极高,理由和北海宾馆一样,他们旁边的排云楼宾馆也歇业了。经过一番杀价,终于把房价谈到了二百四十块,那前台还神神秘秘地对我们说:这是我们给你们的特优价,千万别跟别人说,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