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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经幡

今天围绕经幡阵转绕七周,到第七周时,我们绕得远了些,到最高处的大堪布的闭关房去了一趟。 听起来很轻松,其实转经幡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经幡阵最南边有一个很陡的上坡,爬上去十分累人。 刚开始时转一圈大约得花二十五分钟,到后来,每一圈都比前一圈慢五到十分钟左右。

中午堪布和小喇嘛们在草地中间的大帐篷里耍坝子,我们切了个西瓜,洗了一大盘桃子送了过去。 堪布很高兴,临走时拿伞尖对着小武和我的腿戳了两下。

扎熙寺闭关院

老帕尼帮我们拦了一辆车,早晨7:30出发,开往甘孜县,我们在扎熙寺闭关院下车。

扎熙寺和扎熙寺闭关院并不在一个地方,扎熙寺距离马尼干戈比较近,在路北边;而闭关院则在其东面六公里处的路南。如果要描述得更感性一点,扎熙寺距离大路比较远,而闭关院就在路边,最醒目的标志就是它那震撼人心的巨大经幡阵。和藏区的许多花花绿绿的经幡阵不同,闭关院经幡阵地排列显然是经过精心规划的:相同颜色的经幡整整齐齐地连成一排,从山下的路上看起来,整个经幡阵犹如一道绚丽夺目的彩虹。

扎熙寺闭关院的经幡阵

扎熙寺闭关院的经幡阵

我们进闭关院的时候,十多个小喇嘛们正在搬运物品,打扫地面。这些孩子们(共四十多个)本来都是孤儿,是希阿荣博堪布收养大的。 希阿荣博堪布是扎熙寺和闭关院的住持。

堪布见到我们甚是高兴,说,你们今天来很好,昨天刚刚结束了一个法会,今天好清静!

刚刚结束的法会是为闭关院的觉沃佛开光,堪布以前去拉萨时,曾经为大昭寺的觉沃佛换过全部金装,而换下来的旧衣现在就穿在闭关院的觉沃佛身上。 法会上,当地人向堪布祈求雨水,堪布问,你们能否答应以后不再杀生呢?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堪布带领他们一起转绕经幡阵,一圈转完之后, 天上乌云四合,随后就是我们昨天在马尼干戈遇到的暴雨

当晚我们四人住在扎熙寺闭关院。

玉龙拉措到马尼干戈的徒步

玉龙拉措

玉龙拉措

在藏语中,“玉龙拉措”是“心倾神湖”的意思。传说格萨尔王的爱妃珠姆以湖为镜,对镜倾心,故名。海拔4040米的玉龙拉措又名“新路海”,这个名字据说是川藏公路的筑路工人取的。

我们昨夜扎帐篷的地方,是离湖水只有五米远的岸上,与其说它是“岸”,不如“堤”字来得贴切。站在湖边高处的白塔附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淡绿色湖水的东、西、南三面都由山围抱着,而北方有一条狭长的堤岸,拦住了湖水的去路。只在西北角留了一个缺口,从那里流出一条小溪,溪水流出后,立即折而向东,其北面就是川藏公路。溪流附近的地面比湖水低,全凭那条堤岸保护着。

这道堤岸不是人工筑成的,而是大自然的作品。

玉龙拉措是由雀儿山的冰川掏挖而成的冰川湖。当冰川从雀儿山上缓慢而有力地流下时,它啃噬着自己经过的地面,把大量的土石推到自己的侧面和冰舌前沿,形成冰碛。冰川消融后,它挖掘的深沟成了今天的玉龙拉措,而不能融化的冰碛留了下来,堆在了湖的四周,就成了我们看到的狭长堤岸。扎营的湖边有许多冰川搬来的巨石,上面铭刻着六字真言。

赤脚喇嘛

在玉龙拉措冰川下赤脚修行二十余年的喇嘛多嘉

站在玉龙拉措的北岸,顺着山谷向南看去,还可以看到那条已经退回山上的大冰川。据说冰川下有一位多嘉喇嘛,已经在此修行了二十余年。不论春夏秋冬,始终打赤脚,冬天湖水结冰时,还有人曾见他赤脚在冰面上行走。幸运的是,我们离开玉龙拉措的时候,竟在景区门口遇到了他。他面容削瘦,披散长发,僧衣破旧而洁净。他和蔼地跟我们打招呼,问我们从哪里来,又说: “明年你们还来,到冰川那里去的时候,就喊‘喇嘛多嘉!……’我出来接你们,保护你们上冰川。”

10:40,离开玉龙拉措。从玉龙拉措到马尼干戈有十二公里的路途,我们四人决定徒步过去。 虽然以前曾经徒步往返珠峰大本营十六公里,可那次是轻装,现在却我们背负着全部的辎重,所以对这十二公里不能掉以轻心。 开始并不觉得吃力,走了七公里后,肩和膝盖开始隐隐发痛。小武和我轮流拎摄影器材包,每次轮到我把包给他的时候,都觉得浑身一轻,舒服极了。 沿途经过大片的牧场和农田,眼下虽然是雨季,路边的草却干枯得发红了。

雀儿山

雀儿山

13:25,到达马尼干戈,住在帕尼酒店。

多年以前,马尼干戈以“西部牛仔风光”著名:一条街就是这座小镇的全部,在镇子上随处可见骑着高头大马、挎着长刀的英武的康巴汉子。 现在,当我们坐在帕尼酒店的二楼,一边倚着栏杆喝水聊天,一边欣赏小镇风情时,不时闯入我们视线的,不是高头大马,而是一辆辆摩托车。 我们没有责备别人使用更好的交通工具的权利,但是如果马尼干戈在旅行者的心目中失去了特色,将来大家也许不会在这里停留了。 或许那时马匹又会多起来,最终达到一个平衡吧。

街上有几条狗,逢骑摩托车的就追着咬,即使没骑摩托,只是站在车边,也会被它们赶开。我们猜想它们有亲戚被车撞死过,或者自己吃过摩托车的亏。

帕尼酒店的老板就叫帕尼,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名叫四朗群培,很是高大英俊。 藏族人有名无姓,两代人的名字没有必然的重合部分,但是我们叫四朗群培“小帕尼”,老帕尼并无意见。 这说明老帕尼毫不掩饰他对小儿子的钟爱,说他“既不吸烟,也不打牌”,隐隐有将来传家给他的意思。

老帕尼也很乐于发表对客人的看法。他说,他遇到过的最无礼的人,就是日本人。 曾经有个日本人到他的店里来吃饭,看见旁边一张凳子——并不妨碍他走路的凳子——也要跑过去踢一脚。

下午四点多,雷阵雨。帕尼说,下雨好啊,这里已经三个月没有下过雨,田里的青稞还没有结子就黄了。

晚上八点半左右,铄铄和格桑拉姆的包车到了,她们的司机不认识帕尼酒店,就下来问路,不料他问的正是我们。 她们三天前从北京飞到成都,然后从康定、炉霍、甘孜一路赶来。明天我们一起去希阿荣博上师仁波切驻锡的扎熙寺闭关院。

德格印经院

印制唐卡的老僧人

印制唐卡的老僧人

德格印经院在德格县城东南角的文化街上,全名是“西藏文化宝藏德格印经院大法库吉祥多门”或“德格吉祥聚慧院”。 1729年,德格第十二世土司兼第六世法王却吉·登巴泽仁在自己的家庙更庆寺修建佛殿,用以刻版印经。 虽然更庆寺是萨迦派的大寺,印经院出版的经文却兼收并蓄,并不局限于萨迦一派。 现在,德格印经院是藏区规模最大和经版最丰富的印经院。

印经院八点半开门。我们到的时候,院门还没有开。 门口有五六个扛着印经用纸的工人,也在等开门,他们肩上的纸张已经裁成细长方形。 印经院周围有许多转寺的人。据说,围着这座印经院转绕一千一百一十一圈,即可成就。 这次没时间转这么多圈了,先转三圈,和它结缘吧。

德格印经院山门的孔雀

德格印经院山门的孔雀

萨迦寺中央大殿顶上的孔雀

萨迦寺中央大殿顶上的孔雀

哲蚌寺的吉祥兽顶

哲蚌寺的吉祥兽顶

以前有朋友跟我提过,德格印经院有一处与众不同,在它的山门顶上,是时轮和两只孔雀,而不是时轮和吉祥兽。 当时大家都对个中原因很感兴趣,可一直没参透。现在我知道了,这是萨迦派寺院的标识。 老实说,在萨迦寺的时候我还真没有注意到。 回头翻翻萨迦寺的照片,果然在中央大殿的顶上看到了两只孔雀,印证了这个说法。 作为对照,我把哲蚌寺的吉祥兽顶和萨迦寺的孔雀顶都搬到这里来。

印刷工人

印刷工人

刚刚围着印经院转完三圈,门开了,一张桌子搬了出来,原来是售票处。印经院门票二十五块,是四川藏区少有的收门票的寺院之一,不过这一点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一座印刷厂,我们进去是会打扰工人们的。

印经的过程是纯手工,工场在正殿二楼,阳光从大殿和外墙之间的天井洒进来,却并不直接照射工场,所以工场里的光线明亮而柔和。

工场里有十个工位,我们去的时候,一些工位上在印《甘珠尔》(《大藏经》经部),另外一些在印《丹珠尔》(《大藏经》论部)。每个工位上有两名工人,一人主要负责经版的动作,一人主要负责纸的动作。以印制十张双面经文为例,两人的动作配合是这样的:

经版操作者 纸张操作者
将经版放在腿间的斜架上,使即将印制的第一面朝上。
右手刷子蘸墨或朱砂,以刷子涂抹经版。 左手从纸架上取一张纸。
双手扶持经版。 将纸铺在经版上。
双手支撑经版。 滚筒在经版上滚一次,再将经文搭在左腿上1
重复以上三步骤九次,然后使经版另一面朝上。 重复以上三步骤九次。
右手刷子蘸墨或朱砂,以刷子涂抹经版。 左手从左腿取一张纸2
双手扶持经版。 将纸的白面铺在经版上。
双手支撑经版。 滚筒在经版上滚一次,再将经文放在右手纸架上。
重复以上三步骤九次,然后换经版。 重复以上三步骤九次。
  1. 印到第十张时,这张纸不需要挂在左腿上,而是从经版上取下后,持在手中,等待经版翻面。
  2. 如果是第一张背面经文,则这张纸是从经版上取下来并直接铺在背面经版上的,参见注1。

整个过程中,二人的动作配合毫无舛错,取经版、蘸墨、刷墨、取纸、铺纸、滚印、下纸和翻经版的步骤全部一气呵成。耗时最久的是将纸铺在经版上这一步,但是在配合娴熟的工人们手下,这一步也只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而且纸张一次到位,丝毫没有比来比去的犹疑。我计了一下时,最悠闲的工人们也能在一分钟内印好十份双面经文。

看着工人们充满韵律感的动作,想着每天有那么多经文从他们手里流传到藏区的各个寺院,他们的功德何其之大!心中忽起无常之恸,真想当下对他们恭敬顶礼,在藏区,这是我心中第一次升起这样的感觉。

印经工场的身后,就是一排排搁放经版的架子。据了解,德格印经院共收有经版三十二万块左右,而且每天都有新的经版进入这个房间。 看着架上密密麻麻的经版把手,不禁有些担心:有这么多的木头,老鼠一定很喜欢这个地方。后来知道,经版用狼毒草药水刷过,老鼠和虫子是不会啃的。

存放经版的木架

存放经版的木架

印经工场的西侧殿,是印制布唐卡的地方。我们进去的时候,一位老僧正在撕用来印唐卡的黄布,他头顶的两排绳子上挂着印好的唐卡, 面前搁着一块木版,图纹细密反复,一丝不苟。老人不会汉语,只对着我们微笑,阳光照在他手里的黄布上,洒透了整个房间。

一楼东侧殿是护法殿,其对面是压平经文包装储运的工作间。 一楼西侧是洗刷经版的地方,有许多人在那里取洗过经版的水,用以加持身心。我们灌了满满两瓶,又请工人们到楼上为我们装了小半瓶朱砂水。

如果只看到早晨站在门口等开门的运纸工人们,你可能会得到一个错觉,以为印经院的流程是从进纸开始的。 这种错觉很容易纠正,只要向印经院对面看一眼就行了。那里有一排房子,房子前面有个平台,平台上有一个水槽,一群妇女围在水槽边,她们在抄纸。

黄褐色的纸浆就放在一个小木桶里,用一个大勺子舀进绷着纱的木框,然后大家一齐动手把纸浆搅匀,静候十几秒钟之后(比我想象得快多了), 木框就可以从水里拿出来了,这时再把纸面稍加整理,挑去过于粗大的纤维,就可以拿到阳光下去晒了。 为了防蛀,纸浆是用狼毒草制作的,所以抄纸的妇女们都戴着手套。

造纸

造纸

如果你再向那排房子的墙根下瞧一眼,就会把“抄纸是印经院工作的第一流程”这个匆忙的结论及时止住。 那边地上有许多小篮子,里面装的是狼毒草根。两三个妇女坐在旁边削草根,削好之后捣烂,放在水里沤上几天,就成了纸浆。 抄纸水槽的西侧,是雕刻经版的工作间。可以说,如果可以证实德格印经院种植狼毒草和雕版用树材的话,那么它就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了。

削狼毒草根造纸浆

削狼毒草根造纸浆

雕刻经版

雕刻经版

到印经院的店里请了《般若经》的一部分,十分沉的三大包,没办法背着它们走剩下的路,只能寄回北京了。

在印经院门口和几个孩子聊天,聊到上师仁波切了,小武给了他们几张仁波切的结缘卡片,这时许多转经的人们拥了过来, 把我们手里的一盒结缘卡全都分完了,还拍拍我们的包,看看有没有剩下的。到了藏地这么久了,头一次看到人们这么亲近佛法……

14:45,乘包车离开德格,前往马尼干戈。17:20,翻越川藏北线第一高度——雀儿山口,5050米。
18:35,玉龙拉措。胖瘦两旅伴和我们俩决定今晚在湖边搭帐篷过夜。

雀儿山口

从昌都到德格

08:08,离开昌都。11:42,宋拉爽山口,4481米。15:30,车到江达。从昌都到江达的228公里到处都在修路,黄土遮天蔽日。

西藏界石到了江达就赶紧找车去德格,找来找去没找着,正在着急时,一辆空小面驶进了停车场,车牌是四川的。 我们扑过去问他去不去德格,车里有俩小伙子,说:我们刚刚从德格开到江达……来这里玩的。 小武说:江达有啥好玩?全是烂石头破土路,回去回去!

于是我们就上了车,七十块一个人,旅伴也换成了一胖一瘦两位朋友。

16:45离开江达。19:23,车经过金沙江大桥(海拔3045米),此时的金沙江还很窄,水量相当小,所谓的金沙江大桥也就五十米长。 过得桥来,回头望去,江对岸有一块刻着“西藏”的巨岩,提醒人们:你们刚刚过的,是川藏的界河,你们已经离开西藏了!

那两个小伙子很热情,从我们一上车,他们就致欢迎辞,听起来跟专业导游似的。 再交谈一会儿,知道他们在德格的林业部门工作,今天俩人请假出来玩,不料刚到江达就被我们赶回来了,也算有缘。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到四川这边,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心情也好了许多,因为再也看不到江对岸的人们那种敌意的眼神了。 路上的藏族孩子们看我们的车经过,一个个停下来敬队礼,我们受宠若惊,还礼不迭。

20:00,车到德格。住在二十块一张铺的一家家庭旅馆。

从八宿到昌都

早晨,昨晚的司机把我们卖给了另一辆去昌都的车,估计他们自己就掉头回察隅了。

6:10,离开八宿。9:03,经过业拉山口,山口对面的岩石呈现古里古怪的骆驼群的样子。9:25,班车经过帮达县,从巴松错开始同行的两位台湾女孩下了车,走滇藏线去了。

14:00,班车到达昌都,住在安吉招待所,这家招待所其实是户人家,里面估计本来是个三室一厅,如今在里面打了许多隔断,分出六、七间房来。房费每人20块,可以免费洗衣服。

很倦了,就没出去逛县城,但据出去的人们回来报告说,两条江边的人们都往江里倒生活垃圾和污水,弄得澜沧江非常臭。

然乌来古冰川

早晨七点乘车,继续未完的行程,十点左右到达然乌。

和然乌镇雅安饭馆的老板聊天,他说下午三点半左右有从察隅开往昌都的车,路过这里,他可以替我们拦。 中午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去看冰川,从然乌到冰川只能乘包车,很容易地就找到一辆吉普车,五人包车四百块。 车主是开封来的一个小伙子,可惜没记下他的名字和电话。

从然乌到冰川,走走停停,大约开了俩小时,路上有一些地方只能从水里开过去。

然乌冰川景区是收门票的,一张二十块,不过在司机的帮助下可以还价,我们五个人出了八十。

进入景区之后,扑面而来的就是满地的乱石,这些石头想来都是冰川从山顶扛下来的,冰川融化之后,石头就扔在这里了。 站在乱石坡上,可以看见来古冰川的冰舌截面,以及一个小湖,湖里漂浮着一些淡蓝色的大冰块,都是从来古冰川上崩裂下来的。 这个湖也是冰川刻蚀的产物,走到更高处一些,可以清楚地看到冰川为之堆砌的堤岸。

沿着乱石坡接着往上走,是另一个湖,湖水也是冰川融水,并通过一条急流汇入蓄积来古冰川融水的那个湖。 两个湖的颜色是不同的,来古冰川的山体微呈红色,刻下来的石屑使湖水呈现淡红色,而另一个湖的颜色却是淡黄绿色的。

再向上走,经过来古村,就走到了观景的最佳位置,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来古冰川的全貌。 来古冰川最独特的地方,就是在它的冰面上一条条黑白相间的条纹,这些条纹与冰川的流动方向平行。 我们最终看到的这个大冰川,其实是由几条冰川汇合而成的,由于冰川把它携带的砂石主要推向侧面, 当两条冰川走到一起的时候,它们交汇的地方就显得颜色较深了。

来古冰川速写

来古冰川速写

来古冰川

来古冰川

来古冰川鸟瞰,Google地图

来古冰川鸟瞰,Google地图

来古村有一所小学,也是一个扫盲点。

看完冰川,赶紧往山下赶,一是为了赶车,二是珠峰的经验告诉我们,天色越晚,水量越大,再不赶快回去,怕是没有路了。 到了镇子里已经是三点半,从察隅到昌都的车就停在雅安饭店的门口,匆匆吃饭上车,票价每人一百二十块。 车上人很少,接着开到昌都的话,司机是会亏本的。下午六点左右,车到了八宿,又不走了。住在了停车处的招待所,每人二十五。

抵制:八宿县的四维饭店。连鱼香肉丝都做不好,还开什么馆子?那盘鱼香肉丝里净是肥肉,而且嚼起来咯吱有声,恶心之极。肥肠也是臭烘烘的。

通麦大桥的不幸往事

早晨九点半,开往然乌的班车从林芝出发了。越过色季拉山口之后,车就一直在走下坡,直到中午我们到达排龙,此时的海拔只有2030米。也就是说,在四个小时内,车先向上升了1500米,又向下降了2500米。这使我深切地体会到,在川藏公路上,车的运动形式主要是高山深谷之间的上下振动和走“之”字盘山公路时的左右振动,而匀速直线运动几乎不存在。而在青藏铁路上,基本上没有盘山道,就连过昆仑山和唐古拉山时,都是一大步跨过去的。青藏高原被人们称为世界屋脊。而通往屋脊的路有两条,青藏线是屋瓦上的那条,川藏线走的则是山墙。

13:33,车到了易贡藏布上的通麦大桥,这是一座直拉桥,过河时需要人车分离。走在通麦大桥上,上游是易贡藏布和海拔5658米的曲玛日山,下游一百米处是易贡藏布和波都藏布(上游叫迫龙藏布)的交汇点,两河汇合后,称为赤隆藏布。

通麦旧桥

通麦旧桥

在通麦大桥和波都藏布之间有一座较小的直拉桥,似已废弃多时。这座桥是曾经的通麦大桥(称它“通麦旧桥”吧),它有一段惨烈的往事。

2000年4月9日,易贡藏布下游左岸纳雍嘎布山的扎木龙巴发生特大崩塌滑坡型泥石流,三亿方的滑坡体在十分钟内阻塞了易贡藏布, 并在其后的一个月里,在其上游形成了面积达三十七平方公里的壅塞湖,也就是今天的易贡错。 为了防止这道从天而降的大坝被易贡错压垮,西藏自治区派出军人在其上开沟引渠,6月7日开始泄水。 不料水势汹涌,将引水渠越冲越宽,大坝在6月10日下午七点溃决。 滔天的洪水沿易贡藏布呼啸而下,当晚九点半捣毁通麦旧桥,倒灌而入波都藏布, 6月11日凌晨三点左右,通麦的水位达到五十米(高出旧桥面三十米)。 洪水荡平了赤隆藏布全段的一切人工设施,破坏力穿过雅鲁藏布江直达墨脱,从通麦到排龙的川藏公路段自然是全部被毁。

车在通麦小集镇里停了一个半小时,沿着波都藏布和迫龙藏布逆流而上。

16:42,班车涉过古乡泥石流,此时并无泥石,在车底轰轰作响、纵横四流的,是冰川融化的雪水。向路左的山顶看去,是宽阔的古乡冰川。 1953年入夏时,这里首次爆发特大泥石流,并在迫龙藏布河上形成古乡壅塞湖。自此,古乡成为泥石流多发地区,川藏公路在此屡屡被毁。

下午六点到达波密县城扎木镇。车开进了一家旅馆,司机说,明天早晨才会继续开往然乌。 住的是无卫生间的标准间,二十五块每人。有卫生间的下水系统不好,房间里弥漫着臭气。

波密位于迫龙藏布右(北)岸,被群山包围。向下游看去,是我们来时路过的一座座雪山,上游可以看到卓嘎麦拉的雪顶(5481米)。 黄昏时分,太阳照亮了片片飞云、重重雪山和滔滔河水,雪山挡住了阳光的道路,把淡紫色的影子投在了波密的上空。

波密 迫龙藏布的日落

波密 迫龙藏布的日落

波密日落

波密日落

波密的黄昏林雾

波密的黄昏林雾

波密 卓嘎麦拉的日落

波密 卓嘎麦拉的日落

色季拉山 鲁朗

色季拉山村长联系了一辆车,带我们新结伙的巴松错五人帮到林芝东面的色季拉山口和鲁朗林海,包车费往返三百五十块。

我们下午出发,车出八一镇后不久,遇到一个检查站,据司机介绍,林芝地区有许多军营,他们检查的是军纪。 再往前开,15:25车进了山林,进山之前,路左边有一块碑,上面写“尼洋风光”。 如果有从对面过来的车,那么这里是他们第一眼看见尼洋河的地方。 我们回头望去,绿色的尼洋河在远远的山脚下散开成好几绺,和薄雾轻岚一道,懒洋洋地流着。

15:55,色季拉山口,4555米。

色季拉山本身并不是十分高的山,可在旅行者们的心目中却是大名鼎鼎,其中的原因多半要归功于另一座山,那就是南迦巴瓦峰(7782米)。 色季拉山口是川藏公路上眺望南迦巴瓦的最佳位置。南迦巴瓦在色季拉山口的正东方,天气变幻无常,如果走到山口时能够看到,纯属三生有幸。

云中的南迦巴瓦

云中的南迦巴瓦

我们当天的运气并不好。在色季拉山口向东方看,只看到雪山的下半段和巨大的云山,等了许久也没有云散的迹象,只好把这当作是南迦巴瓦邀我来年六月来色季拉山看杜鹃的请柬。

根据前人从色季拉山口拍摄到的大量南迦巴瓦峰以及近处山峦轮廓的照片,我推测出南迦巴瓦峰的位置如图中勾勒所示。如果在色季拉山口附近看到别的样子或方向的雪山,请千万不要把它当作南迦巴瓦。曾经见网上有人在圆头圆脑的加拉白垒峰下隆重地贴上“南迦巴瓦”的标签——要知道“南迦巴瓦”的藏文意思是“穿天战矛”,不会那么钝的。

越过色季拉山口之后的半个小时,车一直在林海中穿行,两边的松柏上挂满了长长的树胡子。所以,所谓鲁朗林海,其实并没有一个明显的界线,如果说“我某时某分到了鲁朗林海”,那指的是它的观景台。虽然林海确实很广阔浩瀚,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在平原看惯了树、又刚从尼洋河畔和巴松错走过一次的人来说,有点审美疲劳,以至于大家一致反对买票上观景台。司机对此并无意见,甚至还微有嘉许地说,好看的还在后头,这里确实不用停!

加拉白垒峰

加拉白垒峰

鲁朗的牧场

鲁朗的牧场

鲁朗牧场的篱笆

鲁朗牧场的篱笆

走进鲁朗的太阳雨

走进鲁朗的太阳雨

16:40,车在转过两个山角之间的一刹那,右前方的视野中闪过一座雪山,以为是撞大运看见南迦巴瓦峰了,忙喊停车。 下车细细一看,却见此山肩宽背阔,膀大腰圆,虽然还没有全部显露出来,却已和印象中的南迦巴瓦风格迥异。 这是加拉白垒峰(7294米),它和南迦巴瓦峰雄峙于雅鲁藏布江的两岸。

车接着向前方的山下开,林海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牧场。 参差的木篱笆、汩汩的水车、悠闲散适的马儿随处可见,低缓的草地上看似随意地点缀着一座座白色的房屋,最挑剔的隐士也会笑纳此地吧。

司机听到我们的啧啧赞叹声,大有知己之感,咚咚地敲着方向盘说: 我跟好多来林芝的讲,林海没啥看,多走几步路就有这牧场,我又不多收钱——可就是没人听!

我们知道他寂寞很久了。记得以前有人邀朋友上山看美景,上了山顶,四周只有空谷的松籁、露珠滴下草叶和偶闻的鸟鸣。 白茫茫的大雾满天盖地,什么也看不见。他的朋友看了很久,茫然地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说:我邀你看的,就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美景。

想必他也很寂寞。

车开到山脚下,有一个小湖,不记得它的名字了。湖边有大片的草场,站在草场里四望,水中有青天白云,林山掩映着雪山。 天上有一队白云提着雨幡,蜿蜿蜒蜒地走来,草场上下起了太阳雨。雨珠在纯净的阳光下,被深色山林的背景一托,颗颗晶莹剔透。 站在适才从山上看到的风景之中,回过头来,发现我们曾经站立的地方,也成了风景。

花絮

十一点去长途汽车站买到然乌的车票,票价一百二十五块加人身保险五块,小武说:我们不买保险。 胖胖的中年妇女售票员(服务编号0894020)一下子飙了,叫嚣着:不买保险就不给你票!其时票已到手,我们倒也不惧,只等她退每人五块的银子。 当天是周末,保监会、中保和交通管理局都不上班,只能找站长。 请她去找,被拒,之后又把一个车站调度拉来充站长,更是越说越乱,坚称这是强制险,必须买的。 我们说,航意险不是强制保险,别干违法诈骗的事。 最后真站长出现了,向小武解释的时候不慎穿帮,说他们是中保的代理。 小武立刻接上,说既然是保险代理,就应该知道自己没有强卖保险的权力。他们只好退钱。

出了售票大厅,在门外又遇到那中妇售票员(这身材跑得还挺快),对我们挑衅地说:上班的时候我是公务员,下了班就不是了。 我们说:你现在还穿着制服呢,先脱下来再说大话。我摸出手机拍她,她连忙把脸背过去,叫着你拍我我也拍你!一边摸自己的手机。 这时村长来了,说跟这种人有啥好计较的,把我们拉走说正事去了。那中妇在身后气得直喘气。

巴松错

巴松错

巴松错

中午到镇子里面找去巴松错的车。从停车场上的一位司机那里得知,从巴松错需要乘小面包车到巴河镇(往拉萨方向),再乘路边的小面包到湖边去。从八一到巴河镇车费二十块,从巴河镇到巴松错是十五块。司机还打电话帮我们联系了一辆车,我们在大路上等就行了。

大约五分钟后,那辆小面包载着满满一车人来了,不过略加调整之后,我们两人也挤了进去。

车开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到了巴河镇。早有几辆空车停在路边,司机们趁着没生意,在路边摊上打台球。我们等了五分钟,从拉萨那边过来一辆车,一个女孩下来问司机去不去巴松错,得到“凑齐一车就走”的答复后,她点手叫车上的人(后来知道他的网名叫“村长”)下来,和我们一起去。

在车上的交谈中,我们知道她是纳木错线上的一位导游,今天是放假来找巴松错景区的导游朋友玩的。我们向她大为抱怨纳木错景区恶劣的人文环境,她也很无奈,说没有办法,当地政府鼓励当地人自己靠纳木错做生意,却不提供任何培训。相比之下,巴松错的景区管理就正规得多。

虽然“正规得多”,靠着这位导游的面子,我们三个人还是免票进了巴松错,惊喜之余,忘了打听门票价格。这说明我们并不关心正规的管理,而是在意自己的钱包。这还说明,人们不喜欢谈利益,如果一定要谈得话,就会打出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如果幌子打得好,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

巴松错是个冰川湖

巴松错是个冰川湖

过了售票处,就看到了巴松错。它有一个狭长的水面,被两岸高山拥抱着,水面静静的,泛着细密的粼粼波光。 东方的远处是它的上游,湖面在那里缓缓地向北折去,隐在山后了,再向远望,还可以看到一座雪山的山尖,那是仲错隆巴冰川的源头。 远眺巴松错的湖水是淡绿色的,近看则可以看到在水中有冰川刻蚀下来的细细的石屑。 从司机的介绍中知道,春天的巴松错湖水会在蓝色和绿色之间交替变换。这是可以想象的: 冬天水量小,湖水静而澄清,呈现蓝色;而在春天,上游冰川融化,水量增大,携带着白色石屑注入湖中,就汇进了绿色的线条。

许多旅游资料介绍说,巴松错是一个堰塞湖,面积二十六平方公里,是藏东最大的堰塞湖。 但实际上,它是由扎拉隆巴和仲错隆巴两条古冰川(这两条冰川如今还在,只是退回雪山上了)汇合之后挖出、冰川终碛封闭而成的冰碛湖。 湖的出口在西南面,湖水经由错曲朗格汇入尼洋河。

苯教的生殖崇拜的痕迹

苯教的生殖崇拜的痕迹

巴松错靠近下游的湖心有一座小岛,为巴松错平添几分妩媚。小岛以连结起来的木筏和岸上交通,名叫扎西(吉祥之意)岛。上有寺院,名措宗寺,意为湖中城堡。寺院始建于十三世纪中叶,由宁玛派高僧桑杰林巴主持兴建,寺中主尊是莲华生大师。正殿门口的石阶两侧,分别有男女生殖器的木雕(其中男性木雕的阳具还可活动),这原是苯教的生殖崇拜的痕迹,后被宁玛派所吸收。

绕岛一周后回到岸上,先找到村长,他在岸上认识了两个台湾女孩,说可以乘她们包的车回去。那两个女孩包车的价钱是一百二十块来回,已经付了司机六十块。司机来了之后,她们问可不可以捎我们三个人下去,司机说:行,他们仨每人十五块。她们接着问:那我们俩还要交六十块吗?司机说:当然啦,谈定的价钱。

我们五人大乐:其实每人十五块,已经比单载她们俩下山多赚十五了,居然还不满足。更荒唐的是,同一车的人,居然票价有两种——假如他让我们仨每人出三十,我们还只会说他贪,不至于笑他笨。

我们把这道理跟他说了,他想了好久,还是没有明白,估计想来想去觉得很亏本。最后他还是不肯给女孩们便宜,我们五个人干脆都下了车——女孩们知道合理的车价之后,就更不愿意做冤大头了。司机并不死心,把车开出去一段停在路边,想是看天色已晚,回巴河镇的车少,可以耐心地等我们就范。我们五个人也不含糊,到停车场上拦了一辆林业部门的巡逻车,让他们到山下帮我们喊辆车上来,然后到旁边的帐篷里去喝甜茶。过了二十分钟,车上来了,大家每人十五块,高高兴兴地上了车。

路上又有两位导游拦车一同回镇里去,我们就和他们海聊。说到巴松错的冬天时,他们说,那时湖水很浅,而且会结冰,走到冰上去凿个洞,就可以看到夏天人们不慎掉下去的东西。如果掉得浅的话,还可以捞上来。有人曾经从水里捞上来一架数码相机,晒干了居然还能用……听起来十分令人神往。

车到巴河后,拦了一辆从工布江达过来的车回八一。那辆车开得极猛,一路上只有轻踩油门和重踩油门两个动作,根本不曾刹过车。夜幕降临时,我们在心惊胆战中回到了泛着桃红色的八一。

村长和两位女孩在长途车站对面的一家店住下,大家又一道去瞅了一眼去波密方向的班车,得知后天才发,于是初步计划明天去八一镇东边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