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祭
- 2018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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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兆山之《江城子·废墟下的自述》:
天灾难避死何诉,主席唤,总理呼,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
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银鹰战车救雏犊,左军叔,右警姑,民族大爱,亲历死也足。
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
我们都知道有一架救灾直升机在映秀附近失踪了。听到这个消息很难过,也希望飞机上的人们能够运气好些,不要和山体正面对撞,要是能直接软着陆在树林上方就更好了。还好,目前还没有听说哪里有大火,就说明也许还没有太惨烈的事情发生。为他们祈祷。
不久就又得知万人搜救的消息,又听说出动了更多的直升机拉网式搜寻失踪者。我听到这个,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所谓救援,前提是相对于被救者,施救者的风险极小,或者完全没有风险。我不想做乌鸦嘴,但是如果前去搜寻的直升机也掉下来了呢?……由于没有证据表明,前 往拉网式搜寻的那些直升机比已经失踪的那架高明些,这就更加让人担心。另外,还有许多人步行在深山老林中进行徒步搜救。在余震不断,到处崩塌滑坡泥石流的 汶川地区,如果再出意外怎么办?如果出事的概率是百分之一(这个数字在目前的汶川地区算是乐观估计了吧),万人搜救的风险也是相当高的。
我记得邱仁宗先生在他的一部医学伦理著作里这么说(大意如此):任何人都有要求生存的权利,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如果把这句话改成:为了一个人的生存,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那么,对其他同样要求生存的人们来说,就是不公平的。
引自新浪新闻:
针对北川县唐家山堰塞湖蓄水量逐渐增加的险情,水利部、四川省和武警水电部队等快速研商工程方案与措施,按照温家宝总理提出的关于唐家山堰塞湖问题的处置原则,正式启动了唐家山堰塞湖应急疏通工程,拟通过开挖明渠,降低水位、减少蓄水量,最大可能减小下游灾害风险。
看到“开挖明渠”这四个字,我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但愿现在技术进步了,我的预感是瞎操心。2006年8月的时候,我走过西藏自治区通麦小集镇,在越过通麦大桥时,我看到旁边有一座废桥,它的故事是这样的。
2000年4月9日,易贡藏布下游左岸纳雍嘎布山的扎木龙巴发生特大崩塌滑坡型泥石流,三亿方的滑坡体在十分钟内阻塞了易贡藏布,并在其后的一个月里,在其上游形成了面积达三十七平方公里的壅塞湖,也就是今天的易贡错。为了防止这道从天而降的大坝被易贡错压垮,西藏自治区派出军人在其上开沟引渠,6月7日开始泄水。不料水势汹涌,将引水渠越冲越宽,大坝在6月10日下午七点溃决。滔天的洪水沿易贡藏布呼啸而下,当晚九点半捣毁通麦旧桥,倒灌而入波都藏布, 6月11日凌晨三点左右,通麦的水位达到五十米(高出旧桥面三十米)。洪水荡平了赤隆藏布全段的一切人工设施,破坏力穿过雅鲁藏布江直达墨脱,从通麦到排龙的川藏公路段自然是全部被毁。
有一个句式频繁出现在新闻报章上:夺取抗震救灾的全面胜利。
胜利?夺取?向谁夺取?我们的对手是谁?衡量胜利的标准是什么?在天灾面前,人类永远没有胜利,而只能想方设法降低失败,让大自然击下的巨掌轻一些,再轻一些。逝去的人们就不用说了,幸存下来的,也不过是大自然的俘虏而已。我们永远生活在天地建造的囚笼之中。
少说空话,多做实事吧!与其不切实际地幻想向大自然夺取胜利,还不如向盗取、克扣、挪用、倒卖赈灾财粮物资的无良者夺取胜利。
整体来说,这台晚会很好。看到了久违的陈佩斯和朱时茂,或许央视想表达一种国难当头的宽容和互谅吧。
十分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请三个孩子和女警察蒋敏讲述自己地震时的经历——天啊,你们难道看不出这些地震受害者都已经神志恍惚了吗?! 在她们急需心理治疗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孩子,告诉我们,地震时你看到了什么?”——来进一步刺痛她们的心。
这是朱军的主意吧……我想。
人们总觉得大地就踩在脚下,比虚无缥缈的天空好懂得多,这实在是个错误。
天空虽然也谈不上温柔敦厚,但是起码它是很透明的,允许人们看到许多东西; 而且,在其中穿行时,只要速度不快,也不会有太大阻力——至少它不会把人卡在什么地方动弹不得,或者砸死谁。 看过《封神榜》之后就知道,大家对动不动就化虹而遁的道人们可能不会留下太多印象,而不记得土行孙的大概没几个。
每次大地震之后,人们都会责骂地震局,说他们预报不力。 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历史上有1975年海城地震前成功预报的先例。 顺便说一句,那次预报的精准程度,简直跟发射火箭倒计时一样。 所以1976年唐山地震后,当地震局的人们赶到灾区时,迎接他们的是排山倒海的唾骂。 期望太高,失望自然也高。这次也不例外。
除了海城地震之外,人们的期望是有别的原因的,而且我相信这是主要原因,那就是: 国家法律暗示大家,地震局是用来预报地震的。 不信你可以问一下你身边的人,有多少人知道海城地震? 又有多少人不知道那条法令——禁止地震局以外的任何组织或个人发布地震预报?
我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每次大地震之后,地震局总是会站出来几个“专家”, 一边委屈地对愤怒的大众诉苦,说短期地震极难预测, 一边却自信满满地对大家担忧的重要城市做出不会发生地震的短期预测。 这简直是在掌自己的嘴。换成我的话,可能说得更圆一些。
其实,这事情确实不怪地震局。 “地震局”这个名字本身就起得语焉不详,犯了盲目追求言简意赅的毛病。 言是简了,意却糊里糊涂,看惯了“气象局”这类名字的,很容易把它当作一个预报部门。 可惜地震几乎是不能精确预报的,据我不断学习的知识, 除了日本能够做到三十秒的临震预报之外,全世界没有一个能够做到可重复地进行地震短期预报的国家。 中国确实成功地预报了海城地震,那是因为海城的震前迹象符合当时中国地震局已经发现了的一个地震规律: 频繁小震之后的寂静,是大震到来的征兆。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地震都必须由频繁小震打前哨。 我相信许多人知道动物在震前都会表现异常,这也是海城地震的震前征兆。 同样,这并不代表所有的地震都会事先通知动物们。 这次汶川地震前三天,确实在绵竹出现了蟾蜍游行的事件,但我们不排除这些蟾蜍是冲着震后的那场大雨去的。 事实上,成都动物园的动物们震前反应就很让人失望,它们对即将到来的灾祸懵然不知,等到地震发生了,才想起来怪叫、撞笼子。
中国的地震研究本来起步就晚,积累的数据和经验都十分有限,再加上巨大地震在同一个地方几乎是不能重复的, 在一两代地震工作人员的有生之年里,很难总结出一整套颠扑不破的规律。 所以我们确实不应该指望地震局做地震预报。
地震局应该做什么呢? 长期目标应该是建立完善监测网络,不间断地搜集数据,为三四代之后的研究者提供总结地震规律,并最终实现可靠预报的可能。 短期目标则是为抗震减灾提供咨询,包括抗震建筑的设计,科普教育,震后减灾等等。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得实事求是地批评地震局做得十分差。 当汶川地震波传到北京的时候,办公室的同事们都以为是北京本地的小地震, 我到美国地质调查局上一瞧,发现人家的系统已经把最翔实的数据(震级,震中经纬度,震源深度)贴出来了, 这才知道是汶川出了事,掉过头来看中国地震局的网站,宕机中。 我不排除围观群众太多以至于把地震局网站看杀的可能, 但是今天大家再看地震局的网站,对比一下美国地质调查局的站点,相信人人心里有杆秤。
刚才说到地震局的名字取得不清不楚的问题,现在提到美国地质调查局,我觉得人家的名字起得很中肯,很本分, 很低调,很不吸引老百姓寄予厚望,当然也就不让老百姓失望。 如果旧金山某天闹地震了,死伤惨烈,愤怒的民众大骂地质调查局的人渎职, 人家就可以很从容地说,抱歉,我只是搜集地震数据、调查大家对地震的见闻而已。 什么?预报地震?您跟我开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