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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麦大桥的不幸往事

早晨九点半,开往然乌的班车从林芝出发了。越过色季拉山口之后,车就一直在走下坡,直到中午我们到达排龙,此时的海拔只有2030米。也就是说,在四个小时内,车先向上升了1500米,又向下降了2500米。这使我深切地体会到,在川藏公路上,车的运动形式主要是高山深谷之间的上下振动和走“之”字盘山公路时的左右振动,而匀速直线运动几乎不存在。而在青藏铁路上,基本上没有盘山道,就连过昆仑山和唐古拉山时,都是一大步跨过去的。青藏高原被人们称为世界屋脊。而通往屋脊的路有两条,青藏线是屋瓦上的那条,川藏线走的则是山墙。

13:33,车到了易贡藏布上的通麦大桥,这是一座直拉桥,过河时需要人车分离。走在通麦大桥上,上游是易贡藏布和海拔5658米的曲玛日山,下游一百米处是易贡藏布和波都藏布(上游叫迫龙藏布)的交汇点,两河汇合后,称为赤隆藏布。

通麦旧桥

通麦旧桥

在通麦大桥和波都藏布之间有一座较小的直拉桥,似已废弃多时。这座桥是曾经的通麦大桥(称它“通麦旧桥”吧),它有一段惨烈的往事。

2000年4月9日,易贡藏布下游左岸纳雍嘎布山的扎木龙巴发生特大崩塌滑坡型泥石流,三亿方的滑坡体在十分钟内阻塞了易贡藏布, 并在其后的一个月里,在其上游形成了面积达三十七平方公里的壅塞湖,也就是今天的易贡错。 为了防止这道从天而降的大坝被易贡错压垮,西藏自治区派出军人在其上开沟引渠,6月7日开始泄水。 不料水势汹涌,将引水渠越冲越宽,大坝在6月10日下午七点溃决。 滔天的洪水沿易贡藏布呼啸而下,当晚九点半捣毁通麦旧桥,倒灌而入波都藏布, 6月11日凌晨三点左右,通麦的水位达到五十米(高出旧桥面三十米)。 洪水荡平了赤隆藏布全段的一切人工设施,破坏力穿过雅鲁藏布江直达墨脱,从通麦到排龙的川藏公路段自然是全部被毁。

车在通麦小集镇里停了一个半小时,沿着波都藏布和迫龙藏布逆流而上。

16:42,班车涉过古乡泥石流,此时并无泥石,在车底轰轰作响、纵横四流的,是冰川融化的雪水。向路左的山顶看去,是宽阔的古乡冰川。 1953年入夏时,这里首次爆发特大泥石流,并在迫龙藏布河上形成古乡壅塞湖。自此,古乡成为泥石流多发地区,川藏公路在此屡屡被毁。

下午六点到达波密县城扎木镇。车开进了一家旅馆,司机说,明天早晨才会继续开往然乌。 住的是无卫生间的标准间,二十五块每人。有卫生间的下水系统不好,房间里弥漫着臭气。

波密位于迫龙藏布右(北)岸,被群山包围。向下游看去,是我们来时路过的一座座雪山,上游可以看到卓嘎麦拉的雪顶(5481米)。 黄昏时分,太阳照亮了片片飞云、重重雪山和滔滔河水,雪山挡住了阳光的道路,把淡紫色的影子投在了波密的上空。

波密 迫龙藏布的日落

波密 迫龙藏布的日落

波密日落

波密日落

波密的黄昏林雾

波密的黄昏林雾

波密 卓嘎麦拉的日落

波密 卓嘎麦拉的日落

纳木错

纳木措日出时间是7:11,所以6点半就爬了起来,为抢到最佳拍摄点争取时间。

不料一出帐篷就有点泄气,天还是阴沉沉的,估计只能拍到日升了。

还是抱着“高原天气瞬息万变”的幻想,咬牙往山上爬。 十五分钟后爬到山顶时,东北方向的乌云已经开始发亮。 在大块的乌云中有一道很小的缝,似乎还有点机会让太阳出来透透亮, 不过这缝的位置还是嫌高了些,估计从它看到太阳的时候,也是刷白的了。 这样的天气,让镜头瞄准西方的天空应该比东方更有希望。

7:11分到了,没有看到太阳。又等了许久,终于看到西方湖边的几座山头开始发亮, 湖水的颜色也开始现出层次来,极远处的湖水是深灰蓝的,稍近些,是亮白色的一条, 再近些,又是深蓝的了。湖上的风很大,水波铺成扇形,在湖面上飘飘悠悠地浮动。

又过了三十分钟,觉得今天日出的最胜之景已经谢幕了,就在山上随意走一下。

山顶长满了短草,比较平。朝东的方向是平缓地延伸到湖边的,朝西的方向却是悬崖。 在悬崖的边上结系了许多经幡,也摆放着不少玛尼石。沿着山顶朝南一直走,尽头是一个断崖。 断崖下是几道石梁,再过去,是一座平地拔起的红色岩山,结满了经幡。

不想走回头路了,就沿着断崖往下爬,脚下的小石头悉悉簌簌地下滑,很不可靠。 所以在踏下脚之前,先得把准备落脚的地方的小石头踢干净了。

下崖途中经过一个洞,刚开始还想当然地说,呀,一个闭关洞! 再仔细看看,看见了一根漆黑刚硬的翎毛……啊呃,是普巴金刚修行的地方…… 下崖途中,就看到两只鹰飞了进去,好险。

到了平地,眼前就是纳木错的标志之一,合掌石。两片巨大的红色岩石斜倚在一起,像是一双合十的手掌。 合掌石上挂满了哈达,对于那些高处的,实在想不明白是怎么挂上去的。 旁边有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对合掌石的介绍, 对世间的人说,这是念青唐古拉山和纳木错的爱情天长地久的盟誓。 对想出世的人说,这是莲花生大师为众生合掌祈愿的示现。

合掌石的东边,就是刚才在断崖上看到的那座红色岩山。从下面看起来,这座山有了许多令人惊奇的细节。 山的石壁上有许多幽深的洞,小的洞口有一人高,大的则高四十米左右,洞口狭长圆柔,洞壁很光滑。 有的洞太高太深,刻穿了岩山,就形成了独立的石柱。 出于大家心照不宣的理由,当地在这里立了个石头,给这个地方起了个名目:天赐阴阳。

我的理解,这块地方应该是青藏高原隆起的时候,现在的纳木错曾经的湖(海)岸, 这些岩洞或石柱是海水冲刷刻蚀的结果。

听着湖水拍打湖岸的涛声,沿着岸走回去,远远地看见两个当地人,一老一少在湖边洗墩布。 在他们的心中,纳木错不是神圣不可亵渎的吗?郁闷。

在北面那座山下,有三个小山洞,里面有许多红色的岩画,描述狩猎、畜养的生活场景。

到西边的湖边去看看,大晌午了,湖边已经挤满了人,有游客,也有做生意的。 做生意的形式有三种:骑牦牛下水拍照(莫非是因为纳木错不可用人脚侵犯,只能用牛蹄替代?)、 骑马绕岛游以及卖小挂件。遇到前两种来缠的,对他们手里牵的坐骑念“嗡吗呢呗美哄”, 他们听到了就很惭愧地退走了,或者面色紧张地跟着念,来不及再纠缠; 对于卖挂件的,一句“有了”就打发了。

在湖边念了经,然后向湖里供养了些牛肉干。念金刚萨垛百字明的时候, 一个小女孩坐在小武身边,嘴里也念着经,还摸了几下他的脚。 我们起身之后想起她来,再看时,已经寻不见了。

回到旅馆收拾包,到停车场上找回拉萨的车。刚开始找的是旅行社的车,对答大约都是这样的: “你怎么过来的?”“长途汽车。”“那你就还乘长途汽车回去吧。” 总之能听出旅行社对省钱的穷鬼们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我们醒悟过来之后就不再找他们了。

过了大约半小时,我们终于在停车场门口拦到了一辆小面包,里面还有两个空位。 司机把窗户摇下来,问我们干什么,小武说我们想搭车回拉萨,司机开价八十。 小武说我们都是学生,实在没钱,五十行不行。司机犹豫了一小下,说,上来吧。

车上的主客是一个男孩,学生模样,交谈中知道是马鞍山人,在武汉的中国地质大学上学, 放假来西藏玩的。他的叔叔在西藏这边工作,副驾座位上是他叔叔的同事。

车到羊八井附近时,还拐到温泉边看了一下,实际上什么也没看到,因为好看的部分都给圈起来开浴室了。

从羊八井到拉萨的途中还经过了两次泥石流冲坏的路面,看来昨晚这里的雨下得不小。 冲坏的路面上只有一个车道了,大家老老实实排队,有辆出租车不本分,加塞跑到队首去, 结果被维持秩序的工人骂了回来。一路倒车,后面的车一路加到队伍里,只好不停地倒,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队尾,一个打轮不慎,不幸左前轮掉进沟里去了。

终于到了拉萨,停在罗布林卡附近,找了辆三轮车,谈好六块钱回吉日。 风很大,三轮车顶着风走,我看着车夫吃力的样子很可怜的,到布达拉宫的时候,我们让他停下来, 说不忍心看他这么累挣六块钱,干脆给他两块钱,我们自己打车回去得了,不料车夫老大爷嚷道: “三轮车起步就是三块,两块可不成!”我们面面相觑,心想罗布林卡到布达拉才一个路口,本来只想给他一块。 既然他以苦为乐,不喜欢多拿一块钱,也不喜欢节约时间,我们就成全他,让他蹬到吉日好了。

老头儿的车风很差,先是闯红灯,又是顶前面的车,催人家快走——人家还没上完客呢。 到了吉日,给他十块钱,他说没零钱,小武就到泰山餐厅里去换钱, 不料老头儿会错了意,腾地跳下车来,一把抓住他的背包,嘴里高声喊:“跑?跑得脱?!” (用四川话念,特别够劲) 登时围观者拥了上来。小武大怒,说:“这不给你换钱的么!这是个饭馆子,我跑哪儿去?” 老头儿才接过六块钱走了,嘴里咕叽着:“换钱也得先说一声么,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跑……”

算是纳木错之行的一个苦笑的结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