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 ‘ on my mind ’ 分类归档

乱聊

和学汉语的小朋友聊学院轶事。每逢法会时,小偷菩萨们就会光临学院。去年,金刚萨埵法会时抓了六个,后来年底前又抓了三个。有一伙小偷,自己开车从甘孜县来的,得手后就跑。学院的管家们也不是白吃干饭的,开车一直追到甘孜县,还把这一伙拿着刀和电棍的小偷制服了。

还有骗子,趁法会时,假扮僧人候在学院大门口(离学院腹地还有三、五公里),大群居士一下长途车,他们就迎上去:“阿弥陀佛!你们到了!上师派我们来接!”热心帮着背包拉箱子。居士们还挺高兴:“哎呀上师加持!”骗子们走得比刚上高原的人快得多,很快就连人带包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为了避免热心“僧人”拎包案,学院后来逢法会时,就会组织一个纠察队在学院门口附近巡逻,学汉语的小朋友也值过几次班。极乐法会将近,顺便再提醒一声:除非你事先联系过,否则根本不会有人奉上师之命、在学院门口迎接大家的。

学汉语的小朋友也曾是个狂野不羁的人儿。他三年前一个人跑到西藏那边,骑行过日喀则、萨迦、山南地区。萨迦附近全是沙漠,他一天没喝水,几乎渴死。晚上下雨,沙漠里发洪水,他手捧着浑水灌了个饱。

在珠峰附近,他手拄一根木棍,脚踏无冰爪登山鞋,一个人登顶了两座无名却同样终年不化的雪山,我笑道如果有一对冰爪你可能直接上珠峰了。问他有没有怕过,他说有时看着下面淡绿冰冷的冰川湖,还是很害怕万一失足死在这里,灵魂会一直困于此地。他说,他一直念着莲师七句和度母心咒。

小朋友爬雪山时没戴(没有)登山用墨镜,在山上时就觉得眼睛刺得生疼,从一座雪山下来后,瞎了五天。他脑门上有道伤疤,是在家乡遇到山崩时砸的。他说,那时手术水平不高,所以留了道疤,还好是在脑门上——康巴人说正面有疤表明打仗勇敢,逃兵的伤疤才长后脑勺上。

小朋友说,玉树地震时,他去过那里。我问他是随着索达吉堪布的救援队去的么,他说那时他还在炉霍,没来学院。一听说玉树地震了,他扛着一卷被子就出了门。当时炉霍街上乱哄哄的,大家都想往玉树跑。他和几十个喇嘛好不容易挤进了一辆大金龙,严重超载的车里,大家只能站着,一路颠簸到了灾区。

他们到灾区时已只能算第三波:玉树本地的僧人最先展开了救援,其后是军人。他们没有专业工具,就去做后勤、搬尸体、在废墟里寻找整理灾民财物。“我帮一家人捡出了一杯子金银首饰。”他说。那时他感受到了语言不通的窘境。问这房子有无人住,对方说了个否定词,听着像没有,其实是不知。

教汉语杂记

前天给小朋友讲了三种问句:设问、疑问、反问。昨晚小朋友给我讲藏文“发音动态”概念时,这么开头:“今天说发音动态。什么是发音动态呢?就是……”这个开头,遭到了我排山倒海的表扬。

教人语言也能加深自己对语言的理解,留意到过去自己常常用、却被忽视的东西。昨晚,小朋友用“经验”造句:“县城里有个咖啡馆,我常常去,我喝咖啡很有经验。”我听到一半就掩口胡卢了,告诉他:“经验”除了自己熟悉,还得是别人不熟悉的。他心领神会,再造一句,就是“爬雪山很有经验”了。

小朋友学的是因明班(逻辑学),为此我特别要教他汉语的因为所以、如果那么、只要就、只有才、虽然但是、等等。藏文里似乎没有和“只有才”语序相同的对应词,只能用“如果要、就必须”来代替。让他明白“只要就”、“只有才”和“因为所以”的区别,还举了个“因为车撞了狗,所以狗死了”的例子。

佛法治病说

image

“某某得了乳腺癌,转过坛城就好了。”得了吧,这么不高雅的话题……连释迦牟尼都成舍利子了,你的身体能指望谁。转完坛城后该怎么死还怎么死的例子,恐怕找一万个也有。佛法可不说让人长生不老,而说:该病的病吧,该死的死吧,我只帮你们找到宁静。

一个以神神鬼鬼的气氛为特色的“居士林”,其中没事就“开开天眼”给人看因缘的“大师兄”,自家老公生病去世了,哭得嗷嗷的。按理说,哭也是人之常情,但她哭的主题是“上师佛菩萨居然不管她老公”。这就奇了,整天帮人看前世今生的,难道没留意到世界上没有不死之人么?

如果把“转坛城”替换成“去医院”,恐怕乳腺癌痊愈的案例更多,医院岂不成了一个更神奇的地方?

有人的心思恐怕是这样的:坛城不仅是医院,还是托儿所、学校、取款机、招生办、婚介所、养老院、求职处、警察局、美容院……一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机构总集。

可坛城所代表的佛法却说:谁乐意管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儿,你们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连同“你们”自身,如果有一天轰然倒塌,才是我喜闻乐见的。

帮对手支招

image

实在捉急,帮对手支招:说我朋友的坏话也罢了,别把我一道说进去。这等于打了个“此为胡说”的标签。但凡见过我的都知道,我的人格魅力已经达到了“凡说我干坏事的,自己必然是坏蛋”的程度。另外,挑一挑泛泛之交也罢了,我有两三个朋友是十几年的交情,铁杆帮亲不帮理死党,挑不动的。

其实这一年来,我一直劝好友起出离心,学安忍,莫翻心情垃圾;起慈悲心,多想想你们的好(那时看起来确实是真心真意的啊,直到现在每每忆起我都很感动),多悲悯你们——你们或许也是迫不得已呢。但现在知道我被陪绑了,我虽然还是很悲悯你们,却也只好改变一下方式。

至于“说哥坏话就会被当作坏蛋”的自信,其实也不算自信,而是一种现象。除了对哥因爱生恨的人外,哥只有朋友没有仇人,这大概是哥几十年来没说过一句粗暴话、肮脏话、虚伪话所换来的福报。哥也很惊讶于这福报,哥也想回归自然,公平地帮朋友掐架,没办法,回不去了。

前头说的都是世间事,出世间上说,M上师口述、S上师翻译,说我“有正知正念”;X上师说我“福泽深厚”,我虽不作是念,却也必须承认自己确实还不错,以后慢慢领会。骂朋友拿我陪绑,等于把朋友当场释放。我过去一直不吭声,就是想多磨磨他的性子,你们不要这么快结束对他的摧残嘛。

综前所述,你们骂我那朋友原本可以,可他穿披单了,骂他对你们自己很不好。写到这儿我也了解拉我陪绑的心情了,安全一些。可是哥从学历、逻辑、记忆、辩才、体力、相貌、人品、福报上完全碾压你们,虽然没出家,你们也毫无胜望,并有失去已有朋友的危险,还是集中火力磨炼他吧。

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

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的错误认知为什么总是辟不掉?因为“火烧圆明园”是个屈辱记忆深刻的大事儿,“八个国家合伙欺负咱”也是个屈辱记忆深刻的大事儿,人脑子容易把这种大事儿串起来。你要是说八国联军没烧过圆明园,一般人想不出他们还干过什么,就认定你不过是个洗地党罢啦。

我感觉,慈禧的超长待机也是原因之一,这两次事件发生时,她都在世(一次25岁,一次65岁),两次的身份都仿佛是“慈禧太后”,好像时光没有流动一样,人们更容易把这两件事混起来说。

其实,火烧圆明园时,咸丰帝仍在世,慈禧还没做太后。但咸丰帝在圆明园被毁次年就挂了,很容易造成时空错乱。

大众对于晚清屈辱史的印象,大致可以概括为这样:以英法联军为首的八国联军发动鸦片战争,欺负中国六十多年,先烧了圆明园,再逼着中国到处割地赔款订条约,小日本也趁机占便宜。

洗澡

yangmaiyong-pennant

洗个澡。
洗澡是因为觉得身上脏了,粘乎乎的难受。
洗澡也是因为心底里明白身体本身并不脏。
如果身体本身是脏的,就没希望洗干净。
身体只是粘上了脏东西,油和灰。
所以我才有信心去洗澡。
我用肥皂沫去掉油灰,又用清水把油灰和肥皂沫一起冲掉。
油灰、肥皂沫、和水,最终都不应该留在身上。
所以把水也擦干净,晾干身体。
我就又是爽爽利利的一个人了。
这个人和洗澡前的那个人,其实没两样。
我并未得到一个干净的身体。
只是认知了它而已。

赠手书经文活动小结

手书《心经》局部

手书《心经》局部

4月16日的大半夜,脑子里忽然跳进手写经文换大家素食的主意,三个半月过去了,小小地总结一下。

先说我这边,按照动机、执行、效果来谈。

先说动机,为什么有这么个主意。去年神变月时,我为了积累“功德”,起了抄写经文的念头,那个月总共抄了四遍《金刚经》,后来离开北京前,以“你放生我送经”的方式陆续送人了。今年再写,则有一些顾虑:一、放生是个看起来很容易完成的事,出钱就行,排队太长会把我累残。二、放生又是个实际上很难做好的事,没有质量标准,做不好就“仅仅是放了”、间接杀生、招来非议甚至对三宝的诽谤。三、愿意放生者通常已有信仰背景,锦上添花意义不大;而完全没有这方面背景的,则更让人忧虑刚提过的“放生实际上很难做好”。所以这次比较正式地做个项目,我就要开个更高的“价”(以免累死自己)、更易于评测结果(以免害了大家)、更面向普通大众。最终我选择了“素食”作为交换条件。

这些都是主意跳进脑子之后,回头细想、倒推出来的合理之处。实际的思索过程并不是这么井井有条的。

再说执行,起初抄经就是个体力活,裁纸,打格子,写。但任务量上去之后,就有了种种主意,让自己“下一单”做得更轻松更优雅一些。比起去年的抄经来说,今年已经看到的进步有:书写《心经》时不需要打格子,即美观也省时。《金刚经》装订成书(去年还是散开的册页)、并有开经偈、“四法印”篆刻、白卡纸纸盒包装。这些进步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逐次改善的。每次书写,都是考验、完善“正心诚意”的过程。

效果来说,我倒真不知道也没关心到底送出去多少经文、让多少人吃了素。比这些印象更深的是每次寄出经文时的喜悦感,另外学会了线装书和篆刻的技能也很让人高兴。抄《金刚经》次数越多,越能体会到“不把功德当功德,才稍稍有点‘功德’了”的含义。

然后说说大家这边的情况。

起初我看到很多朋友替我招徕客户,但我很担心,因为他们招呼的都是素食已久的人们,算是一种领奖品的节奏。为此我不得不发了个规则补充和注释,明确一下,我是在期待未来、而非奖励过往的善举。这样明确过后,队伍短了许多,但申请成功率上去了。抛开阅读不耐症候群的“出钱买经者”和“伸手白拿者”,很多朋友都坦诚地介绍自己的现状,郑重做出承诺,或询问规则里没有覆盖的部分(替家人做肉食,为孩子尝肉汤咸淡,等等),让人十分放心他们会认真履行承诺。

也必须高亮标出,最初被召唤来的素食者里,很多人说道:“我早已素食,所以把机会留给别人更佳。”这是真正菩萨的发心,值得由衷赞叹。

有一位女孩儿,请《金刚经》作为母亲的生日礼物,承诺了超出一倍任务的四年素食,并拒绝了赠送《心经》,说“不耽误大家,机会留给别人”,很了不起。

虽然并不监督大家对素食的执行,我还是收到一些朋友“斋戒”期间的“项目进展更新”或心情告白。比较顺利的,每天发个素菜图片给我,说“你看看我至今还不曾违约哦”,乐。也有咬牙坚持的,难的不在于素食,而在于亲友们看怪物或傻子一样的眼光。有的被家人劝“这样对健康不利”,有的被迫和同事辩论“素食就不是杀生吗”、“植物没有生命、没有痛苦吗”、“吃素就高人一等吗”,有的被家人质疑“你是不是被骗了”(绝倒,其实拿到经文之后,就只有写经人被骗的可能性了)。说到这里,我想展开那些严苛的规则(不允许吃锅边菜,一旦中断清零重来)里隐含的发心:是的,我就是要让大家无法隐藏自己领取的素食任务,我就是要请大家正面承受别人打量你的眼光。这样,到了承诺期限的最后一天,回过头来看自己,如果你发现,生活并非简单地退回到一个月/两年前的状态,比起过去,你的词典上多了一个词:“不在乎”,这就是值得欢庆之事。

有一位女孩儿总结如下:

  1. 请经的时候以为不会成功没想到那么容易就拿到了,反而素食的心里准备不足。
  2. 把困难和阻力想的太大,其实周围的人几乎都相当理解,完全没有碰到任何外界的阻力,全部的压力来自自己内心。
  3. 二十一天人能养成一个习惯。

确实如此,她在尝试了《心经》之后,已经决定攻克《金刚经》,谢谢。

还有个有趣的反馈。一位朋友和我的交流里说,梦到自己“斋戒”到最后一天了,不小心吃了个大鱼丸,梦里哭出来了。我忍俊不禁,但提醒她看一看内心:为何会哭呢?哭的是鱼变成丸的悲惨历程,还是“天杀的鱼丸,害我日子清零、还得重新熬一个月才能堂而皇之地吃你”?

希阿荣博堪布说:“所谓学佛人,就是决心和自己亲密相处的人。亲密相处有两层含义,一是诚实地觉察自己身、口、意的所有活动,二是柔和地对待自己。”素食并非就等同于学佛人,但是素食过程中的种种纠结、种种难过,能够提供许多和自己亲密相处的契机。

所谓恍惚

所谓恍惚

所谓恍惚

人与神的分离

《创造亚当》局部

《创造亚当》局部

翻老照片看到这个,想起十多年前混迹四海纵谈的时候看到的一个观点,印象深刻,记忆至今,分享一下:

这两只手,既可以理解为人与神的结合,也可以理解为人与神的分离。

2005年6月2日摄于梵蒂冈西斯廷小堂。是的是的,那里不许拍照,但我素质和身边的欧美游客一样低,当时也不知道圣母闾丘露薇。

出离

臭烘烘的一个垃圾堆,三个人路过。

一个人过去每天从这儿走,习惯了,根本没闻见。
一个人眉头一皱,骂声真臭,捏着鼻子跑了。
第三个人闻见了,没当回事,不紧不慢接着走。

第一个是愚痴,第二个是嗔恨,第三个才是出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