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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双修”

上乐金刚,首都博物馆藏藏传佛教造像和藏区寺院的壁画里,时常能看到一些令人迷惑的形象,就是世人所称之“双修”:男相主尊拥抱一女性形象,双唇相接,私处若有交合。

对此形象,人们有了解其含义和不了解的。对于了解的,这里就不讨论了。不了解的,又有三种态度:

一、无所谓,或者将之作为中立的猎奇。博物馆里见到此形象大喊“快来看,欢喜佛!”的,大多是这样的吧。
二、反感,认为藏传佛教不守戒律,公然诲淫,不能被称为佛教。
三、向往,认为藏传佛教可以通过纵欲手段实现佛果,极其适合当今这个物质世界里、红尘中欲望炽盛的众生。

在不了解的前提下,反感和喜欢,可能都不甚安全。我试图说说我对“双修”的理解,原本就反感的,我不指望这篇短文能改变,人的喜欢容易变成憎恶,而反过来就不容易。何况,反感此形象的,也许是出于护戒的发心。而原本对“双修”很向往的,如果他们看完此文后,十分失望,认为这里说的不是他们想听的,我就会欣慰地觉得,不管怎样,还是小小地帮到了他们。

首先是对词汇的校正。“双修”是不精确的,更确切地说法是“双运”。不是“两个物体的修行”,而是“两个概念的运用”。两个概念,通常来说,就是智慧和慈悲,或称智慧和方便。

密集金刚,江孜白居寺为什么我说“双修”不精确呢?因为“修”是一个动静很大的动词。这个字容易让人以为男女媾合的形象是修行的手段,而实际上,这是对抽象法理的具象表达。

藏传佛教造像里的男女形象,并非佛陀菩萨当众宣淫。这里的男相女相都只是象征符号,女相象征智慧,男相象征慈悲,用男女媾合的形象来表述“智悲双运才能成就佛果”以及“智悲双运即是佛果”的道理。“佛陀”是“觉悟者”的音译,佛法是要觉悟,倘若没有智慧,当然谈不上觉悟。觉悟之后还要普度众生,众生的烦恼千差万别,假如没有慈悲和因材施教的善巧方便,度化众生也是空谈。所以佛法认为,要想成就,就需要同时运用智慧和慈悲,是为“智悲双运”,或称“双运”。成就之后的佛果,也是智悲双运的。而智慧和慈悲本身,都是没有形象的,更谈不上是男是女。

不但智慧和慈悲没有形象,连佛本身都没有形象。《金刚经》说: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
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既是此意。佛是大空性,不是指某个名叫乔达摩·悉达多的肉身形象。不但双运的造像是象征符号,一切佛教造像都是不了义、不精准的象征符号。佛法所说的许多譬喻,归根结底都是针对不同根器众生的譬喻,而不是对无上正等觉的精确描述。

所以,男女媾合的形象是把佛法的抽象道理具象化的一种表达方式,不是如人们浮想联翩的,一对淫人通过交合采补而悟得人天大道——那是房中术的养生概念,不是藏传佛教试图宣说的哲学概念。

喜金刚,首都博物馆藏关于“佛所说多是譬喻”,我再啰嗦几句。众生苦恼不同,所以药方也各各有异。对嗔心大的,说慈悲最重要。对贪心盛的,说布施最重要。对傲慢心重的,说忍辱才是不二法门。这些都是善巧方便,也就是双运形象的男相表达的意思——对种种不同根器的众生说种种法,循循善诱,因材施教,不让他们升起嗔恨心,所以称“方便”为“慈悲”。

《六道轮回图》的正中央,是三种动物。鸟代表贪欲,蛇代表嗔恨,猪代表愚痴。有人对此表达着了相,就说:众生里鸟的贪心最重,蛇的嗔心最盛,猪最愚痴。且慢:鸟、猪、蛇都是畜生道的,而畜生道的因缘是愚痴。鸟再贪贪得过饿鬼么?蛇再嗔嗔得过地狱么?这不就矛盾了么?所以,鸟蛇猪只是拿人们熟悉的事物做象征符号,并非实指这三种动物的真实心境。

“观音菩萨能够从地狱中救度众生”这句话的实际意思是什么?把“观音菩萨”替换为“慈悲”,把“地狱”替换为“嗔恨”,意思就明确了:“慈悲能从嗔恨里救度众生。”观音菩萨和地狱都是语言符号。人的地狱在自我的嗔恨心里,不是埋在滚热地核深处的某个地方。话虽如此,如果有位老太太,通过每天礼拜观音像获得解脱,我当然不会意外。因为礼拜观音像时,她确实在去除自己的嗔恨心,同时累积自己的慈悲。解脱前的一刹那,她也许以为是观音菩萨在拯救她。解脱时,她就会顿悟到“原来我才是自己的观音菩萨和地狱!”

读懂这些仅仅是为了增进理解、加强记忆的象征符号,而不落在相上,是很重要的。

藏传佛教造像里的男相,称为“佛父”,女相称为“佛母”。“佛母”这个词有歧义:可以指“乔达摩·悉达多的生母摩耶夫人”,也可以指“一切诸佛依之而得究竟解脱”。佛教造像里的“佛母”指的是后者。两个类似的例子:般若波罗蜜多(智慧度)和文殊师利菩萨都被称为过“佛母”,都是这种象征手法。佛母不指任何世间男欢女爱的概念。

听说过一些恶例,说有人曲解“双修”是世俗男女交媾之意,以为依此法可得究竟,四处寻人尝试,结果疯癫了。且不说佛法奥义,就从文化教育的层面上感叹一下吧:教育很重要,没文化很可悲。

马头金刚(局部),四川博物馆藏川博的这幅《马头金刚》,主尊身畔有很多血淋淋的屠杀宰割的形象,剥皮挖心抽肠剔骨的。有人说这说明了藏传佛教“不慈悲”,和对双运形象的评判类似:“他们不守戒”。有人说这描绘的是地狱的恶报,试图维护这幅唐卡的正义性。而实际上,维护者的发心虽好,立足点却有偏差。这唐卡里受刑的形象都不是众生,而是使众生心生烦恼的种种执著,在这里以具象的人形刻画。凶神恶煞的种种形象,则是忿怒相显现的诸位护法。转换成抽象概念就是:灭除执著,善护众生。并无任何血淋淋的残忍想法。须知左上角的那四条并列的粗壮腿脚是马头明王的,而马头明王是观自在菩萨的化现,作为大慈大悲的化身,他何忍众生——哪怕是地狱众生——在其面前被屠戮呢?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语文释义


顶礼大佛母般若波罗蜜多!顶礼大智文殊师利菩萨摩诃萨!

之所以说“语文释义”,是因为作者不懂佛学,理所当然地不能作佛学释义,所以只能从语言文字方面对《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作些解释。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译本很多的一部重要的佛学经典。目前在中国,以玄奘的译本(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最为流行。其最盛行之原因,恐怕是掐头去尾,至无可删减,仅仅260字的经文,妇孺皆能背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先说此经文的名字,是这样句读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西游记》第十九回“云栈洞悟空收八戒,浮屠山玄奘受心经”里,八戒带着唐僧(玄奘)去见了乌巢禅师,乌巢禅师传给了唐僧《多心经》一部,正文就是这个。这里吴承恩句读错了,把“多”和“心”连在了一起。另外,乌巢禅师诵读的版本正是玄奘多年后的译作,挺有趣的穿越。回到正题上来:“般若”是梵文Prajna的音译,即智慧,还不是世俗的智慧,而是佛陀证悟的智慧,历代译师对此词只译音不译意。“波罗蜜多”是梵文“Paramita”的音译,意即“方法,道路”。佛法有“六度”或“六波罗蜜多”,意即“六种从苦恼到涅槃的道路”: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这里“般若波罗蜜多”就是六种波罗蜜多的最后一种。“心经”的意思是说,这篇经文是全部般若的精义,犹如心髓。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其它的佛经,第一句往往是“如是我闻”,即阿难尊者在佛经结集时,背诵佛陀演讲正文前,所说的“我是这么听说的”。玄奘版《心经》却没有这一句。其实,其它的版本是有这句的,不但有这句,还仔细地交代了说法的缘起。当时佛陀是在灵鹫山中,有大比丘和诸大菩萨陪同。当时,世尊入甚深三摩地(入定),观自在菩萨(即观音菩萨)也在行持般若波罗蜜多法门。在修习中,观自在菩萨观到了五蕴都是空性,依此修习,可以去除一切烦恼。这时,佛陀的弟子之一、舍利弗长老从座位中站起来,向观自在菩萨请教修习般若波罗蜜多的方法,菩萨回答了他,而回答的内容就是《心经》。

这里要注意的是,《心经》不是释迦牟尼佛所说的,而是观自在菩萨说的。而全本经文的最末,世尊出定时,对菩萨所说内容作了首肯,确定全部符合佛法精义,就相当于给此经签字背书,与佛陀所说并无分别。

玄奘版的《心经》,省略了观自在菩萨说法的缘起,直接从菩萨行持般若波罗蜜多的效果开始叙述,就是这里看到的三句话。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舍利子,即长老舍利弗。“子”是“尊者、仁者、先生”的意思,就是说,观自在菩萨对舍利弗长老说话时,先称呼他:“舍利弗先生啊,是这样的……”很多人虽然会背诵《心经》,却不一定知道“舍利子”的意思,以为是佛陀入灭后,火化所得的舍利子,但这个理解是错的……

接下来的四句话,“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恐怕是被世人传诵更广、也是曲解更严重的。很多人一听到这四句话,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大和尚,怀抱美女一名,喝酒吃肉,声色犬马。很多人自己如此作为时,亦拿这四句话解嘲。不过,这四句话真的不是为了把声色犬马合法化用的。这里的“色”不是“情色”的“色”,而是“五蕴”之一,“色受想行识”的“色”,换个易懂的说法,就是我们所说的物质世界,囊括所有的时间和空间的物质,统称为“色”。佛学不认为物质是独立存在的,而认为它是阿赖耶识所营造的幻象,深究它的本性,则会终于空无。所以说“色”蕴的本体和空并无不同,空和色并无不同,色就是空,空也就是色,空和色是同一回事。

至于如何才能领悟到色和空是一回事,则是修行的具体方法的问题,这个小博文没办法说,再说作者也没有什么证悟,想说也无从说起。《心经》不谈方法,只说最终目标。目标确立了,方法可以和目标相印证。行路的旅人,远远地看到一座山。走到山的道路可能有很多,但前提是他要知道山是他的目的地,并时时抬头看一看,确保他没走错路。《心经》就是这样,时时可以校准人的修行。

据说佛陀对阿难说,你博闻强记,将要通过你的记忆把佛法流传于世。假如你把我宣说过的八万四千法门忘得一干二净,我也不会怪你。但如果你把《心经》忘记了,我会责备你的。你把《心经》忘了,我也不会怪你。但倘若你把这四句话忘记了,我会责备你的。《心经》是一切般若之心,而“色不异空”这四句话,是“心经”之心。

还有个有意思的故事,说一个人无恶不作,偶尔听到这四句话,甚为不解,逢人就拿这四句话请教是什么意思。死后,因生前作恶多端,在森罗殿排队候审,队伍挺长,他闲极无聊,就拿这四句话请教队伍里的人。这四句话,他问了一辈子的,精气凝聚,舌尖刚刚读出,阎罗殿砖瓦齐下,摇摇欲坠,地狱几被摧毁。阎罗大惊失色,忙忙让他提前转生人间一次,忘掉这四句话再来受报。这是个笑话,但也强调了这四句话在《心经》里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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