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语文释义
- 2012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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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说“语文释义”,是因为作者不懂佛学,理所当然地不能作佛学释义,所以只能从语言文字方面对《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作些解释。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译本很多的一部重要的佛学经典。目前在中国,以玄奘的译本(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最为流行。其最盛行之原因,恐怕是掐头去尾,至无可删减,仅仅260字的经文,妇孺皆能背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先说此经文的名字,是这样句读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西游记》第十九回“云栈洞悟空收八戒,浮屠山玄奘受心经”里,八戒带着唐僧(玄奘)去见了乌巢禅师,乌巢禅师传给了唐僧《多心经》一部,正文就是这个。这里吴承恩句读错了,把“多”和“心”连在了一起。另外,乌巢禅师诵读的版本正是玄奘多年后的译作,挺有趣的穿越。回到正题上来:“般若”是梵文Prajna的音译,即智慧,还不是世俗的智慧,而是佛陀证悟的智慧,历代译师对此词只译音不译意。“波罗蜜多”是梵文“Paramita”的音译,意即“方法,道路”。佛法有“六度”或“六波罗蜜多”,意即“六种从苦恼到涅槃的道路”: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这里“般若波罗蜜多”就是六种波罗蜜多的最后一种。“心经”的意思是说,这篇经文是全部般若的精义,犹如心髓。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其它的佛经,第一句往往是“如是我闻”,即阿难尊者在佛经结集时,背诵佛陀演讲正文前,所说的“我是这么听说的”。玄奘版《心经》却没有这一句。其实,其它的版本是有这句的,不但有这句,还仔细地交代了说法的缘起。当时佛陀是在灵鹫山中,有大比丘和诸大菩萨陪同。当时,世尊入甚深三摩地(入定),观自在菩萨(即观音菩萨)也在行持般若波罗蜜多法门。在修习中,观自在菩萨观到了五蕴都是空性,依此修习,可以去除一切烦恼。这时,佛陀的弟子之一、舍利弗长老从座位中站起来,向观自在菩萨请教修习般若波罗蜜多的方法,菩萨回答了他,而回答的内容就是《心经》。
这里要注意的是,《心经》不是释迦牟尼佛所说的,而是观自在菩萨说的。而全本经文的最末,世尊出定时,对菩萨所说内容作了首肯,确定全部符合佛法精义,就相当于给此经签字背书,与佛陀所说并无分别。
玄奘版的《心经》,省略了观自在菩萨说法的缘起,直接从菩萨行持般若波罗蜜多的效果开始叙述,就是这里看到的三句话。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舍利子,即长老舍利弗。“子”是“尊者、仁者、先生”的意思,就是说,观自在菩萨对舍利弗长老说话时,先称呼他:“舍利弗先生啊,是这样的……”很多人虽然会背诵《心经》,却不一定知道“舍利子”的意思,以为是佛陀入灭后,火化所得的舍利子,但这个理解是错的……
接下来的四句话,“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恐怕是被世人传诵更广、也是曲解更严重的。很多人一听到这四句话,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大和尚,怀抱美女一名,喝酒吃肉,声色犬马。很多人自己如此作为时,亦拿这四句话解嘲。不过,这四句话真的不是为了把声色犬马合法化用的。这里的“色”不是“情色”的“色”,而是“五蕴”之一,“色受想行识”的“色”,换个易懂的说法,就是我们所说的物质世界,囊括所有的时间和空间的物质,统称为“色”。佛学不认为物质是独立存在的,而认为它是阿赖耶识所营造的幻象,深究它的本性,则会终于空无。所以说“色”蕴的本体和空并无不同,空和色并无不同,色就是空,空也就是色,空和色是同一回事。
至于如何才能领悟到色和空是一回事,则是修行的具体方法的问题,这个小博文没办法说,再说作者也没有什么证悟,想说也无从说起。《心经》不谈方法,只说最终目标。目标确立了,方法可以和目标相印证。行路的旅人,远远地看到一座山。走到山的道路可能有很多,但前提是他要知道山是他的目的地,并时时抬头看一看,确保他没走错路。《心经》就是这样,时时可以校准人的修行。
据说佛陀对阿难说,你博闻强记,将要通过你的记忆把佛法流传于世。假如你把我宣说过的八万四千法门忘得一干二净,我也不会怪你。但如果你把《心经》忘记了,我会责备你的。你把《心经》忘了,我也不会怪你。但倘若你把这四句话忘记了,我会责备你的。《心经》是一切般若之心,而“色不异空”这四句话,是“心经”之心。
还有个有意思的故事,说一个人无恶不作,偶尔听到这四句话,甚为不解,逢人就拿这四句话请教是什么意思。死后,因生前作恶多端,在森罗殿排队候审,队伍挺长,他闲极无聊,就拿这四句话请教队伍里的人。这四句话,他问了一辈子的,精气凝聚,舌尖刚刚读出,阎罗殿砖瓦齐下,摇摇欲坠,地狱几被摧毁。阎罗大惊失色,忙忙让他提前转生人间一次,忘掉这四句话再来受报。这是个笑话,但也强调了这四句话在《心经》里的份量。
受想行识, 亦复如是。
这里说的是“五蕴”的其它四个概念:受、想、行、识。物质存在了,叫做“色”。物质冲进我的感觉器官,对于我叫做“受”。我对它做出判断,叫做“想”。判断后做出回应,叫做“行”。对此一连串事物行为的见解,叫做“识”。可以看出,五蕴不是并列的事情,而是一环扣一环。无论从何处掐断,证悟它和空性无异,都可以断除烦恼和心性的轮回。这里说,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就是说,和“色不异空……”那四句话一样,“受想行识”的每一蕴都可以展开成相同的四句话:“受不异空,空不异受。受即是空,空即是受。”“想不异空,空不异想……”等等、等等。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观自在菩萨又对舍利弗说:这些所有的显现都是空相。《心经》是文言文,“是”亦即“这”。“法”在这里不是指“佛法”,而是“显现”的意思。就是说,你心性所营造的种种显现都是空无。既然是空无,它没有生过。既然没有生过,也谈不上灭。既然是空无,它没有垢染。既然没有被垢染过,就谈不上清净。它本是空无,就无从增加。既然无从增加,它也无从减掉。
宗萨仁波切举例说:一个胆小的家伙,在树林里转了一天,几乎被蛇咬到。回到木屋里,天色昏暗,他看到地板上有条蛇,吓得昏了过去。随后,营地主人进了屋子,看到一个人昏在地上,旁边有条绳子。他立刻意识到,这人把绳子当成蛇,吓昏过去了。于是他打开灯,唤醒了这个人。地上这人醒过来一看,蛇离开了。这里,“地上有蛇”(轮回)和“蛇离开了”(涅槃)都是不准确的说法,因为从来就没有一条蛇,它也没有离开过。对于营地主人来说,蛇是不生不灭的,这种不生不灭的境地就是终极的涅槃。
宗萨仁波切还举例说:平时人们说洗衣服,但其实衣服并没有脏,只是和脏东西结合在一块了。洗衣服的本质,是把脏东西和衣服分离开。衣服自己,即谈不上干净也谈不上脏,因为脏东西从来就不是衣服的一部分。说衣服脏了(轮回),是一种迷惑。说衣服干净了(涅槃),也是一种迷惑。终极的涅槃,是刚买来的新衣服,你根本不会专门去强调它是干净的,它超越了干净和脏的概念。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所以,空性之中,没有色、受、想、行、识。空性之中,没有“眼耳鼻舌身意”,即“六根清净”所说的“六根”,或称“六入”。六根的对境是“色声香味触法”,或称“六尘”或“六境”。“色声香味触法”里的“色”和“色不异空”的“色”不是一回事,后者指整个物质世界,而前者既然和“声香味触法”并列摆放,就说明它仅指眼睛所看到的。
六根和六尘合称“十二处”。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这句话总共才九个字,实际上是省略写法,就像我们说“一而十、十而百”似的。这个“乃至”所包括的是: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总共十八个概念,统称“十八界”,含六根界、六尘界和六识界。观自在菩萨说,这些十八界,也都是空性。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看到了“乃至”这个词,就说明这里又用了省略句。从“无明”到“老死”,即“十二因缘”: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寺院里常见《六道轮回图》,正中间是鸟、蛇、猪象征的贪、嗔、痴三毒,往外是黑白业果的升降,再往外是对六道景象的描绘,最外圈就是十二因缘:房子啊,大船啊,猴子啊,盲人啊什么的。观自在菩萨说,十二因缘的本性也是空无。既然它们本身既是空无,就谈不上对它们的消除: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
这里说的是“四圣谛”:苦谛、集谛、灭谛、道谛。知道苦,即是苦谛。知道苦的原因,就是集谛。知道苦可灭尽,就是灭谛。知道灭除苦的方法,就是道谛。而观自在菩萨说,从根本上说,苦、集、灭、道,也都是空性。前面所说的五蕴、十八界、十二因缘本性既然都是空的,又哪里来的苦呢?既然没有苦,原因又如何附着呢?又何须灭除苦呢?哪里又有灭除它的法门呢?
宗萨仁波切曾经举例说:一个女人没有孩子,她特别想要个孩子。一天她果然怀孕了,孩子顺利的降生,她高兴万分。而三天后孩子死了,她痛苦非常。这时她梦醒了,梦里的高兴和悲伤都没有了参考点。如果我们把梦境假设成真的,那么,孩子死去时,女人的悲伤当然是可怜悯的。但是女人得到孩子时的刹那欢欣,则更催人泪下。让我们生起这种慈悲心的,是众生的轮回。而更深层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和这个女人一样,把梦境信以为真。但是,在般若(梦醒)的境界,苦和乐,作为二元对立的概念,都是不存在的。
无智亦无得。
既然四谛是空,那么从“苦”到“灭”的佛智也是空。在证悟的过程中,了无所得。《金刚经》说:“佛告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昔在然灯佛所,于法有所得不?’‘不也,世尊!如来在然灯佛所,于法实无所得。’”这句话和《心经》是可以互相引证的。菩萨在解救众生的过程中,和种种烦恼作战,而最终把战场上的敌人消灭干净之后,回头一望,战场和敌人并未存在过。一个人梦里觉得自己是只老鼠,跑来跑去地躲避猫。当他梦醒时,他并没有从老鼠变回了人,因为他从来就不是老鼠,老鼠只是他的梦境。佛陀也从来不是众生,因为众生只是梦境。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既然无所得,菩萨(菩提萨埵、觉有情)通过行持般若波罗蜜多,心中了无挂碍。没有可挂碍的东西,也就没有怕失去的恐惧烦恼。没有这些烦恼,就可以远离自我营造的颠倒梦境,达到究竟涅槃。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三世诸佛,通过行持般若波罗蜜多,达到了“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无上正等觉)。“阿耨多罗”是“无上”的意思,“三藐三菩提”意思是“正等觉”,这些都是梵语的音译。不是说,一个叫“阿耨多罗”的这位佛藐视你三下、再给你三颗菩提子的意思。心怀羞愧地说,我曾经是这么理解的。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因为前面所说的、行持般若波罗蜜多的种种利益,可以说,它是十分殊胜的法门。“大神”指它的效果非凡,“大明”是相对“无明”而言,指般若波罗蜜多光明无限。“无上”指它终极殊胜。“无等等”是这么念:“无等/等”。“无等”意即“无可比肩”,指佛陀的境界,“无等等”,即和佛陀境界无有分别。能够灭尽一切烦恼,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于是,观自在菩萨向舍利弗尊者演说了般若波罗蜜多咒。“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这句话是唐代时的发音,如今这些字已经不是按照普通话的读音了,而是:“gadei gadei bara gadei bara sang gadei budi suoha”,意即:走啊,走啊,走向彼岸,快走向殊胜的彼岸,菩提果位。在藏文经典里,“即说咒曰”(达雅塔)也是心咒的一部分:“达雅塔,嗡,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玄奘版的《心经》到这里就结束了,其它版本里,故事还在继续。世尊释迦牟尼这时出定,他对观自在菩萨说:善哉善哉,善男子,诚如你所说,般若波罗蜜多就是这样的。这就肯定了观自在菩萨所说和佛说并无分别。而后,和其它佛教经典一样,天龙八部,一切听众,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在藏文经典里,“般若波罗蜜多”亦被尊称为“大佛母般若波罗蜜多”,并不是说,般若波罗蜜多是个人物,而且还是个女人。“佛母”的意思是,佛法由之而生。相似的用法还有,文殊菩萨有时也被称为“佛母”,但当然不是说文殊菩萨由男变女了,而是说,文殊菩萨是过去未来一切佛的导师,是一切佛法之源泉,故有此尊称。
《心经》和《金刚经》一样,虽然是人人可以诵读的经典,却和其他经文迥异。不劝人弃恶扬善,不说功德罪业,而是直指大空性的终极目的,粉碎所有的二元对立和分别。南传佛教认为,人通过清净自己,避免被世界染污,来使自己获得解脱。大乘佛教认为,通过修行可以清净自己和世界,让众生都得到解脱。金刚乘认为,自己和世界本来就是清净,本无垢染,所以没有什么可再清净的。从这个层面上来读,《心经》和《金刚经》都是金刚乘的经典。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语文释义终。
顶礼金刚萨埵如来!
此福已得一切智,摧伏一切过患敌。
生老病死犹涌涛,愿度有海诸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