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轮回图

佛教寺院里常见到“六道轮回图”（或称“因果轮回图”）的壁画，见了能认出这是讲六道轮回的人很多，能把六道的名字说全的就少些，能把细节——比如说，最外圈那十二个小格子——说出来的就更少些（画外音：十二个小格子？在哪里在哪里？）虽然我自己也有一些不明白的、没把握的地方，我还是乐意分享一些我知道的信息。

六道轮回图的大体布局是一个代表轮回的大圆盘，被面目狰狞、尖牙利爪的阎摩死主紧紧抱在怀里。圆盘共有四圈，从里而外，依次是：贪嗔痴三毒、善恶因果、六道、十二因缘。

贪嗔痴三毒和善恶因果

圆盘的中心是三个动物的形象：一头猪、一只鸟、一条蛇。有时那只鸟是鸡，有时是鸽子，不管怎样，鸡或鸽子在这里比喻贪欲。蛇的形象代表嗔心，猪的形象表示愚痴。贪、嗔、痴在佛法里被称为“三毒”，被认为是生死轮回最根本的原因，所以被画在轮回图的正中心。三个动物首尾相连，表示贪嗔痴相伴相生的恶性循环。也有版本描绘鸟和蛇都从猪口中吐出，比喻三毒的终极根源还是愚痴，更加一针见血。

三毒外的一圈，是一黑一白两个半圆扣成。白色背景下的人们穿戴体面，姿态祥和，由一个僧人带领着往上走。黑色背景的半圈，则是赤身裸体的一捆人，被鬼卒们绳羁鞭笞着往下堕落。白色和黑色分别表示善业和恶业，在因果的驱动下，行善业者投生善道，作恶业者投生恶道。不过，这里的“善恶”依然在圈内，也就是轮回的掌控之中，即使投生善道也并非解脱之意，这一点要认清楚。有大德曾说：黑铁锁链和黄金锁链，都是锁链。如果希求解脱，善业最终也是要放下的。可资参考。

六道

再向外的一圈，是轮回图的主体部分，也就是对六道的描绘了。

六道：天、阿修罗、人、畜生、饿鬼、地狱。其中，天、阿修罗、人三处的痛苦相对少些，称为“三善道”，另外三道则几乎是纯然的痛苦，叫做“三恶道”。

天道和阿修罗道虽然是两个去处，但因为二者关系密切，所以我做图时决定不把这两块图分开。

图中的天道（右半部的扇面），描绘的主体是须弥山。山脚是四天王天，山顶是忉利天（汉意三十三天），在山顶宫殿端坐的白色身体的形象，是帝释天尊，印度教称为因陀罗，中国道教等同玉皇大帝，象征顶级的世间欲望享乐。

从四天王天到忉利天，再一直到他化自在天，共有六层，都属于天道的“欲界”，在那里的众生还有食欲和性欲需求，天道还有色界（有身体构成而无世俗欲望）和无色界（无身体构成）部分，图中没有描绘。

天道是个纯享乐的去处，众生在那里的任务，打个比方说，就是把毕生的积蓄拿到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快乐地花个一干二净。天道众生倒是不需要钱财积蓄，他们有棵如意树（忉利天宫左侧的花花果果），想什么来什么。他们花销的是所有前世累积的福报，福报耗尽时，他们就会下堕到三恶道去，堕落之前，身体开始晦暗发臭，显现“天人五衰”，并预先看见未来的投生之所。虽然天道的寿命相当长，一呼一吸就是人类的一生，但因为是纯享受状态，他们觉得时间嗖嗖地就过完了。所以佛陀说，天道很苦。投生天道的众生，累积了很多世间善因，却没有断除因果解脱轮回的意愿或能力。

上图的左半扇面是阿修罗道。“阿修罗”是梵语，“修罗”意思是“端正”，“阿”是否定前缀，意即“不端正”。跑题一下：梵语里的“阿”多是否定式前缀，例如“阿弥陀”是“无量光”，“阿罗汉”是“不生”，“阿那含”是“不来”，“阿耨多罗”是“无上”。不知怎的，汉语常常在缩略时把这个“阿”字去掉，“阿弥陀”成了“弥陀”，“阿罗汉”成了“罗汉”，“修罗场”被用来形容战场，把意思调转了。

跑题完毕，转回来。阿修罗道也被称为“非天”，福报和天人有点像，但总是差那么点意思。在搅拌乳海获取不死甘露时，阿修罗道就被天道算计了一次，出了力，却没喝到。前头说过天道有棵如意树，想什么来什么，如意树是从阿修罗的地界上长出来的，可他们却够不着如意树的果实。这一切都让阿修罗妒火中烧，整天盘算着和天道打架，所以在轮回图里，阿修罗们总是身披甲胄，和天道的众生接火，还有一个执著的阿修罗，轮斧头想斫倒如意树。投生阿修罗道的众生，属于才高德薄一类，没有重大恶行，却总是心怀骄慢嫉妒之意。

人道和畜生道就不用细细介绍了。人道就是人，畜生道就是科学所说的“其它动物”。

饿鬼道众生的身材特征：骨瘦如柴，腹大颈细。比喻欲望炽盛，福报微薄。人类眼里一杯普通的水，在饿鬼道众生看来是臭秽不堪的脓血（具体讨论在这里）。而好不容易找到他们能吃的东西，刚刚送到嘴边，就会化为烈火。画面左边有一个大饿鬼，他的库房里其实是有宝贝的，可他不愿意分享。贪吝心是堕落饿鬼道的主要原因。

地狱道的正中描绘黑白业果较计筹量的景象，阎摩罗王坐在正中，手捧业镜，身边有猴面、牛面、虎面、狮面四位助手（我尚未找到这四种动物所象征的意思），下面跪着被审判的众生，身前摆放着他这一生累积的善恶石子，善业是白石子，恶业是黑石子，牛面助手用大秤来称，狮面助手翻阅着律条。庭审现场右侧有一个赤发蓬头鬼，刚刚又牵引来一批待审的众生，远处更有成群结队的，从超度他们的经幡旗下，跋山涉水而来——临时抱佛脚的超度没办法抵挡业力的牵引。

地狱道的扇面图，左侧有八个格子，描绘众生在烈火中受苦的情景，这是“八热地狱”：复活地狱、黑绳地狱、众合地狱、号叫地狱、大号叫地狱、热地狱、极热地狱、无间地狱。右侧八个格子，是另外一番景象，众生困在一座座冰山里，冻得皮开肉绽，这是“八寒地狱”：具疱地狱、疱裂地狱、紧牙地狱、阿啾啾地狱、呼呼地狱、裂如青莲花地狱、裂如红莲花地狱、裂如大莲花地狱。中间那部分画面，剥皮犁舌、炮烙鼎镬的，是“近边地狱”，比起八热、八寒，算是轻些的刑罚了。

十二因缘

六道轮回图的圆盘最外一圈，是十二个格子，就是“十二因缘”，或称“十二缘起支”，详解从前世到来世、生死轮转的过程。这一部分的内容不如里面三圈的画面直白易懂，甚至都不好猜。所以可以先死记硬背一下，一旦记住了，看到画面就容易对应。

十二因缘：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我是这样记的：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每句话四个字，挺好背的。不过大家要记得怎么句读，要不就容易乱套。

现在往图上对应。

圆圈上方的右边一格，是一个驼背拄拐的盲人，走路需要人引导，以此形象，表示“无明”。
顺时针数一格，一个工匠在制作陶器，此之谓“行”。“行”又被称为“业”，因为它是由无明驱使，所以盲目而错误。
再顺时针数一格，由“行”而生“识”，一句话叫做“实践出真知”，与此推导完全相同，不过，被“无明”所驱动的实践，产生的“识”只能被一只猴子来象征，抓耳挠腮，手足无措，所谓“心猿意马”，就是这个意思。
再数一格，由“识”而生“名色”，“名”即精神，“色”即身体，在图中表示为一条船上坐两个人，航行在水中，从前世渡到来世去。
下一格，由“名色”而生“六入”，以一间六扇窗户的房子表示。所谓六入，就是六种感觉：眼、耳、鼻、舌、身、意。房子还是空的，还没有准备好迎接外界的刺激。
再下一格，一对男女在树下搂搂抱抱，这是“触”，是外界施与“六入”的第一缕刺激。
然后，由“触”而生“受”，以一枝箭射中人眼来表示。这里，利箭要表达的意思并非“血淋淋的痛苦”，而是指“强烈地、敏感地感知到”，要不就无法推导下一支“爱”了。
下一格，由“受”而生“爱”，由感知而生贪爱执著，由一个沉湎美酒的人来表达此意。
由“爱”而起了“取”的行动，就像图中的人去摘果子一样。
再下一格，因为有了“取”的行动，所以便“有”了，这是“取”的结果，也是轮回的因。在图中，以男女交欢受孕来表示。
“有”就会“生”，一个生产中的妇人来表示“生”。
有“生”者终将“老死”，最后一格是一个人背负着死者去天葬的画面。如此循环往复，轮转不已。

其它细节

在每个道里都有一位佛陀的形象，表示佛陀不舍弃任何一位众生：天道之佛无上威权，阿修罗道之佛坚固甲胄，人道之佛释迦牟尼狮子，畜生道之佛不可动摇狮子，饿鬼道之佛焰火之口者，地狱道之佛法王。

右上角的佛陀伸直右臂，指着什么。这可能是简略画法，一般来说，这位佛陀手指着一轮月亮，代表“以佛法解脱生死轮回”的意思。

左上角是阿弥陀如来的形象，身边胁侍是观自在菩萨（白）和金刚手菩萨（蓝）。在他们面前有一道彩虹之路，上面行走着修行人。和善恶因果之轮里向上行走的人不同，这些走向佛陀的修行人是在圆盘之外，已经获得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