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首都博物馆“铜鎏金四世班禅喇嘛像”损毁的传言辨析

昨天早上，微博上的好友艾特了我一把，让我去看一组对比图。

图中是首博著名的“铜鎏金四世班禅喇嘛像”，一共三幅照片。第一幅是三年前所拍，第二幅是今天所拍，第三幅是两尊像之对比，可以看到，现在展台上的班禅喇嘛像，面部鎏金已经剥落，露出下面的铜色，也有明显的伤痕，好像被圆通快递经手过一样，惨不忍睹。

阿忆转发的“首博班禅像损毁”微博

吓了一跳，差点手抖转发了。但有个名字引起了我的警觉，就是“阿忆”。印象里，他虽贵为媒体人，却没有什么判断力，转发多不靠谱（比如“风化”这个词的用法），所以我又对着照片细细看了一眼。然后我就发现，三年前的照片和现在的照片，

不 是 同 一 尊 造 像 。

不需要什么神秘的技能，就是简单的“找不同”游戏，稍有耐心的人，都能留意到两尊像的一些不同，无法通过简单的磕碰、剥落形成。我在图中列举了一处——班禅衣服上的细纹条数，相信目光敏锐的读者们能够找到更多。

首博所藏四世班禅喇嘛像
摄影@5DS一觉2010年

首博所藏四世班禅喇嘛像
摄影@5DS一觉2013年

所以，这不是文物保养事故，而是普通的展品休息：一个展品坐在这里很多年了，该回库体检、保养一下。或者是这样一种情况：一件展品借展出去了，原地空着不好看，就从库里找一件题材类似的展品出来顶缺。

首都博物馆的绿度母（左）和弥勒菩萨（右）

举例：上面两尊像——绿度母和弥勒菩萨，曾经是坐在同一个地方的。绿度母回库房休息去了，弥勒菩萨来展厅接班。下面两尊像都是毗瓦巴。指太阳的毗瓦巴到台北借展过一段时间，那段期间，不指太阳的毗瓦巴替他坐镇。

首都博物馆的两尊毗瓦巴像

就是这样。原作没损坏，只是休息去了，换了位品相不太庄严的班禅喇嘛像来值班。

在评论里看到，质疑的演化过程是这样的：怎么毁成这样子了？啊？不是同一尊？现在这个是假的？赝品？仿品？不是仿品为何这么像？

回答：两尊都是真的。我没有鉴定真伪的能力和资格，我只是从事业单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尿性说，在这儿放赝品或仿品，没有必要。我们思考这种问题时一定要跳出小家小户的思路，相信首博的土豪气质。我们这些穷人一定拿不出两个金碗吃饭，首博这种土豪却一定拿得出，还全是十足真金。另外，如果首博确实想拿个仿品/赝品出来，仿品和赝品一定和原作十分像，而不是像组图里的那样，让人一眼看出破绽。第三，展厅是首博的，首博想放谁就放谁，想让谁消失就让谁消失。如果原作确已损毁，首博一定不会放任他像个访民似的坐在这里，让观众都看到他的病情，给事业单位又恨又怕的媒体人以可乘之机。

藏传佛教造像依照仪轨而制作，就是这样，法度精严，一丝不苟，这是好事，但到了明清时代，简直流于死板，失去了创造力。我虽然不了解这两尊班禅造像的具体来历，但可以推测，九十二岁的四世班禅圆寂之后，清廷（当时是康熙，已经和阿旺罗桑嘉措建立良好关系）可能会颁赐一些礼物给扎什伦布寺，或者下一世转世灵童，四世班禅的造像可能就是其中之一。造像很可能铸造了一批，分赐给扎什伦布寺和拉萨三大寺，这两尊像便在其中，姿态甚至衣褶都相似，甚至铸造年代完全相同，都是不奇怪的。

两尊相似的金刚手菩萨（永乐）

两尊相似的金刚萨埵（永乐）

两尊相似的观自在菩萨（永乐）

不要掉到“传世的必然是孤品”的思维陷阱里去。不止是藏传佛教造像，中国内地的文物，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曾侯乙青铜冰鉴有两个，一个在国博，一个在湖北省博物馆，谁也不是谁的赝品，因为出土的时候，就是两个。“先秦最大的酒器”之曾侯乙大铜尊缶，也是一对，照例国博一个，鄂博一个。

俺跟首博交情一般，挑过它一次“把金刚亥母当摩利支天”之后，交情就更差了。没有给它洗地的兴趣。写这篇长文，实在是替“揭露文博黑幕”的童鞋们的脑力捉急。恕罪则个。

2014年1月2日注：我想起为何总觉得阿忆的新闻不靠谱了。搜“方静”就知道了，2009年的这件事，可能是埋在我潜意识里的判断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