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还在做文艺青年
- 2013年09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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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的这颗蜻蜓眼不算十分出彩,但是,假如你知道照片本来是右边这种样子,可能就会同意这篇文章的标题了——千万不要放弃治疗。
可以想象,当读者老爷们看完今天这篇之后,会恍惚觉得,前几天看到的照片,通通都是后期修复的结果。所以我得说明一下,那些照片都是原片上图,只做了大小的调整,而没有改动色温、明暗、背景。我一个挨踢民工,修图也没人看。所以如果是一拍就对的照片,我就原图贴出来给大家看,拍出来太杂乱太丑的,就眼不见心不烦地藏硬盘上了,需要回忆细节时才拿出来看一眼。
现在来说说这颗蜻蜓眼是怎样花三分钟逆袭成女神的,我用的是最一般的Photoshop。到原文链接来点,有更好的大图效果。
题图是一个人类的颅骨,如果你是端着单反扫瞄博物馆的人士,或许就面无表情心无波澜地、喀嚓——平移——喀嚓——平移地从它面前掠过了。
可是,如果你把相机暂放一边,亲眼细看这个颅骨和它的说明,就会读出一段惊悚内容。这是1957年在邯郸涧沟遗址出土的一件青年女性头骨。发掘人严文明先生注意到,头盖骨上从前额延伸到后枕的这条笔直的中轴线,是一道刀割痕,结合从眉弓经颞骨至枕后用钝器砍砸修整的痕迹,严先生认定这是一件头盖骨杯,这条笔直的刀割痕,为剥取头皮时留下的。由此证明在四千年以前,我国北方存在剥人头皮并制作头盖骨炊器的习俗。
对不起,这个开场白可能吓着观众了,但请相信我的心还是忠厚、仗义、纯洁的……在《为什么要拍博物馆》一章我们说过三个渐进的目标:把展品拍清楚、拍得美、拍出故事来。即使纯粹从摄影的角度出发,一个故事也可以让照片生色百倍。“博物馆扫描仪”不是我们的目标。
同时实现清楚、美、有故事,还是很难的,我见过的博物馆照片里,@柳叶氘童鞋利用展厅灯光拍摄的大成就者毗瓦巴,同时具足这三个要素,是难以超越的精品。
这张照片,在国家博物馆转发的《炫而不眩》下集里被引用。毗瓦巴以手指天的姿态,是他被酒家催酒钱时,指着太阳说“等太阳落山就埋单”的情景,他这游舞世间的一指,就把太阳定住了三天(以正常的作息时间算),让他喝光了全城的酒,最后还得城里的王侯替他付酒钱。
照片里的毗瓦巴,手指尖恰有一个“太阳”,这是摄影师完全读懂展品背后的故事后,巧妙运用展厅灯光构造的神来之笔。这样的作品拿出去,可以秒杀一百张无差别扫瞄的正面免冠无墨镜文物身份证。
下面我又要说点惊悚内容了……刚刚在微博上认识@博物致知童鞋时,她提到了一件人骨,可以用来“研究敌人的兵器”。当时我一听,脑中自动补全了一幅草船借箭的画面,只不是草人,而是个活的,被乱箭射得刺猬一般,嘴里只会喊韵母了。一瞬间不寒而栗,心想上古时期的人们真不厚道,为了研究敌人的兵器,把一大活人挑到竹竿顶上挨箭。她笑道,没那么毁三观,等你看到实物就晓得了。
前几天谈的,都是为了解决“如何把展品拍清楚?”,从装备和技术方面分享的硬道理,今天说的就是有关审美的内容了。艺术和审美是多样性的东东,所以,如果我在本章发表个人的审美见解,例如“某片比某片更美更有韵味”这种充满个人色彩的语言,读者老爷一定不要轻易相信或赞同。我所希望本文达到的目的,是启发大家,展品还能这么拍,还能那样拍,而不是把我低劣的审美眼光灌输到大家的头脑里去。
2005年5月我去卢浮宫,那时候是纯游客,怀着赶行程的心情,扫荡了一天。高人们看到这儿一定冷笑了:土鳖!一天逛完卢浮,是对她的侮辱!是的是的,我汗如雨下,所以我这不是又回来了么……2009年6月,我又有机会在巴黎出差一个月,这次就有大把时间了。除了周末之外,我还常趁下班后去一两个小时,每次只泡一个专题展厅:埃及、意大利绘画、希腊罗马雕塑。晚上的卢浮宫,人少且门票便宜,另外我还无意间发现,晚上可以遇到令人惊喜的美妙光影。
6月17日晚,安保们开始送客了,稀稀拉拉的观众顺着单向通道往外走,9点25分,路过阿耳忒弥斯时,我看到西沉的太阳从大窗户照射进来,月神身上洒满金色的光辉(下图),光影奇妙非凡,远非2005年扫馆的入狱档案型照片(左上)可比。
我们常常说、或听到别人说:摄影是光和影的艺术。在博物馆里,出于建筑条件和展品性质的原因,光影像卢浮宫这样有变化的不多。其实卢浮宫也不会随意让展品暴露在阳光下,只有石质文物才有此机会。大部分博物馆的展品布光是固定不变的,所以光影的变化就只有通过移动我们自己来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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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我们讨论了怎么克服黑暗和反光,努力把照片拍清楚。这一章,我们要细谈一种特殊情况:本来有机会拍好的照片,却被相机的错误判断搞砸了。
在《了解你的相机》一章的最末几段,我举了2009年7月日全食的例子来说明,当整个视野的平均亮度和主体的亮度差异极大时,眼睛和相机都会误判形势。相机最多毁几张照片,眼睛则可能永久失明。
很多朋友可能拿过自己的第一部数码相机拍月亮,还记得看到照片时的心情么?我的第一部数码相机是2001年买的索尼DSC-P1(右图),当时算是高端产品,也是不折不扣的傻瓜机。当我拿它拍月亮时,它嚓地一声开始拍了,然后我没听到结束的声音,狐疑地端了很久,手高举在空中抖啊晃啊……总算拍完了,一瞧照片,彩色花斑的背景上悬浮着一坨圆滚滚的白色重影……嗯,你打开任意一款绘画软件,先用黑色充满背景,再拿圆橡皮擦在中间位置随机涂抹几秒钟,就得到我拍的月亮照片了。
那时我是不折不扣的摄影盲,惊奇了很久。现在我知道这是掉到“曝光补偿”的话题里了。人眼和相机都是根据整个的视野的明暗程度来调节自己的摄影参数,而不在意主体的实际亮度。特别是照相机,它连什么是被摄主体都不知道,它追求的是一种“平均灰度18%”的感觉,这个数字是人眼感到最顺溜的照片平均值。在博物馆里,如果背景占据视野很大部分,并且和展品明暗有反差,相机就会努力照顾背景的感受,而忽略展品嘤嘤的抗议声。曝光补偿就是要纠正它这个思路(另有“点测光”功能也可以解决此问题,用法稍微复杂些,就不推荐给这个系列的读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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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预告:在《器材的准备》一章里,我提到过一件一物三用的神器。在今天这篇里,它的用途将被揭晓。 😉 这一章也会分享铁手训练法。
现在我们站在博物馆里了,开始直面奇异甚至严苛的光线。在博物馆摄影,有两个主要的困难:黑暗的展厅和展柜玻璃的反光。
人眼是个很矫情的东西,在现场看展时,它会开启自动修复功能,把被遮挡的部位补全,把杂乱的人群忽略,对环境既不觉得暗也不觉得乱;而到看照片时,它立刻开始挑剔在现场被忽略掉的东东:为神马这么黑?这么多杂光噪点色斑?背景里还有几个观众,一个还在抠鼻孔,啥时候拍进去的?肿马照片上还有自己的大脑袋在玻璃上的反光?
先试着解决黑暗问题。
博物馆有多种布光方式,有用自然光的,有用灯光的,用灯光者又大致有明暗两种风格。卢浮宫的意大利画廊和大多数雕塑厅、大英博物馆帕特农神庙厅和埃及厅,使用大窗户或半透明的拱顶提供柔化过的自然光。故宫博物院文华殿(陶瓷馆)和首都博物馆的佛像展厅都是黑暗的展厅,被小范围照亮的展品漂浮在空中一样。国家博物馆的古代中国厅的灯光算是半明不暗风格,展品照明和背景差别不大。下面六幅图,左、中、右分别代表亮、暗(且明暗对比强烈)、折衷版。暗到多暗才算暗呢?
在我的眼里,只要景物暗到逼着照相机慢过1/15秒的,或者升ISO上800的,都算黑暗。经验上,大部分博物馆都黑暗,其实这是必然的:展品——尤其是织物、纸张、竹木、毛皮、骨角、彩绘,大多怕光,所以博物馆用的灯大都是低能冷光,照度也有控制。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拍照,常有下图所示的三个典型症状:照片黑,照片糊,照片花,或者它们的任意组合。
照片黑的原因很直观,黑么。
照片糊,是因为很多相机一见博物馆这阵仗,立刻把光圈放大,同时把快门时间调长,以努力多看一会儿,来获得足够明亮的成像。快门时间延长了,可人手却在不停地抖,最后照片就一塌糊涂了。
照片花,是因为相机可能会很聪明地把感光度(ISO)调高,这样曝光时间就不用那么久了。我们在《了解你的相机》里知道,ISO调高之后,噪点就会升上去,过高的ISO结果会把照片弄花。
环境黑暗是改变不了的,相机的噪点水平也是改变不了的,可以改变的就只有缩短快门时间,以及避免相机抖动了。所以请依次考虑这些措施:
今天谈针对博物馆的照相机原理。博物馆里主要是近距离静物,所以我不会拿动物摄影和风光摄影举例。如果国博的截屏看不出细节效果,请到原文页面来看大图。
对于急性子的、或早已熟悉照相机原理的朋友,摄影原理有个简版:
以上每句话后面的表情符,代表对此情况的一般价值观判断(语境是博物馆)。例如,“照片糊成一团”不是个好事,就用个小哭脸符号。不好不坏的扑克脸意思是,这是个中性的知识而已,谈不上好坏;或者取决于拍摄者的意图,例如“虚实差别大”这件事,依赖于摄影者想怎样表现展品——例如题图的首博这尊药师佛照片,他身后的四世班禅像是故意被拍虚的,既突出主题也造成空间的感觉。
可以看出,几乎没有一样参数是单向笑哈哈的。在许多博物馆黯淡的灯光下,你想让拍出来的展品明亮,就得增加曝光时间,冒照片糊掉的风险。你想隔着玻璃拍个细节,用镜头把那个角落拉过来,进光量立刻降低,曝光时间随即被相机自动延长,拍出来又是糊的。你把感光度调上去了,总算快门速度缩短到1/20秒了,以为拍清楚了,回家一看,图片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噪点。
简短版本的摄影原理就说到这里,如果你觉得,从这些句子足以悟出许多针对博物馆量身定制的摄影要领,太好了,祝你拍出好片,共同支持博物馆推广。如果你觉得看完上面这些还是觉得没把握,或者不太了解“光圈”、“感光度”、“景深”、“曝光补偿”这些概念,欢迎继续往下读。
先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拍博物馆的展品?
首先有声音说:我不拍照,也反对在博物馆里拍照。我去博物馆是为了获取知识,体验美感。却没必要把这些体验带回家。实在要带回家的话,买博物馆官方的画册就行了,一定比民间的清晰专业。比如台北故宫博物院,就不让观众摄影,挺好的。
我钦佩这样的记忆力和不执着,不过稍微有个注解:很多博物馆摄影爱好者,是不可忽视的文化传播力量。除了同样的获取知识体验美感之外,他们对博物馆或展览的推广,甚至比官方做得还要专业:美,信息正确、丰富,启发思考,而且全程免费。
回到最初的问题来:为什么拿着相机去博物馆?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直接决定了你要使用什么样的相机。
你可能拿着相机围着展品转,为了研究展品每个角落的细节;
或者寻找全新的摄影角度,为了艺术和美的创作。
有可能一件件地无差别扫荡过去,为了飞速留住对这里的记忆。
有可能摆好剪刀手站在展品前,为了证明你来过见过(Veni, Vidi)。
还有可能“就是想拍”,拍完发个微博,就像饭前拍菜一样。
……
所有这些理由都对,不过我对“无差别扫荡”观赏模式有点话说。这种泡博模式介于认真型和休闲型之间,有点纠结尴尬。其实挺可惜的,一个人抱着价值不菲的相机,在展厅里一格一格地平移,每个展品前面来一张,眼睛不离取景器,连说明牌都不看一眼,相当于整个展览被照相机独享了。我提议看展的朋友们出了展厅之后能带出故事来,而不是猛贴照片,文字写:“这张名字忘记了,总之是名画。”
和我一道讨论这个摄影系列的国博的朋友这么说:
真的觉得他们太可惜了。宁肯看平面的,不愿意仔细观察立体的;宁肯看电子的,不愿意欣赏真实的。我觉得真正拍摄出好的有情感的有艺术性的文物照片的人,首先都是对拍摄对象有感情,仔细观察过的。所以咱们也应当提倡仔细观察,认真欣赏,在理解和热爱的基础上按快门。这也是咱们文物摄影爱好者和普通的专业摄影师或普通的摄影爱好者的最大区别吧。
“永恒记忆——丝绸之路上的文明展”星期二在万寿寺(北京艺术博物馆)开幕,展期三个月。展览规模不大,只有两翼展廊,展品在时代的跨度上倒是不小,从西周一直到元。
花絮:有观众问俺蜻蜓眼的来历,托@博物致知的福,俺没诌错。另,在展厅以提高照片质量为名,成功劝一位小朋友关闭了闪光灯。
般若佛母的名号是这样理解的:般若,音“波惹”(梵Prajna),意指佛陀的遍知智慧,这个词译音不译意,因般若和世间的智慧不同。佛母,指的是一切佛陀从般若而生,如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所说:“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称佛母,并非实指某佛是某女所生的意思。
般若佛母的名号对读者来说也许陌生,但听到她的真言心咒就不陌生了:“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就是《心经》的最后一句。玄奘大师译经时使用的汉字唐音,现在已经发生了变迁,现在这段真言的发音是:gadei gadei, bara gadei, bara sang gadei, bodi svaha。
远远地看到般若佛母的造像,会以为是四臂观音。都是四臂造型、全跏趺坐,确实很容易混淆。
近看则能注意到这些不同:
一、般若佛母的前面两手结说法印,是般若智慧的符号。四臂观音的前面双手结的是合掌印。
二、般若佛母的后左手握经文,传为《般若经》。四臂观音的后左手轻拈莲花。
三、般若佛母的后右手有两种可能的法器,有时是一串念珠(和四臂观音此手相同),有时是金刚杵。
顶图是西藏江孜白居寺的班廓德钦(吉祥轮大乐)大塔某小间供养的般若佛母造像。底图是2013年6月在海淀区博物馆《宝相庄严》展上见到的。二者后右手法器不同,一为金刚杵,一为念珠。